《紅樓夢》五十四回,薛姨媽說了句話:“笑話不在好歹,隻要對景就發笑。”這個論點大可以編進文學概論的。任何作品,要想博得讀者共鳴,產生強烈的藝術效果,問題在於對景或者不對景,這個景恐怕也是文學這麵鏡子所反映的時代吧?因此,無論鼓吹者如何聲淚俱下地為之呐喊,倘不對景,或不十分對景,讀者是決不會買賬的。假如隻不過五成對景,偏要說成十成,乃至十二成,就有點像倫敦那種露天市場裏推銷處理品的商販了。
對了,甚至這樣的市場,也不難發現小塊的、修整得幹幹淨淨的草坪,和那三月裏倫敦到處可見的洋水仙。這種水仙品類和我國作為案頭供養的漳州水仙不大相同,它隨隨便便地在草坪上生長著,比草也高不了許多,開著淡黃色的花,花朵略比我國水仙大點,但卻沒有我國水仙那種淡雅清幽的香味。不過,吸引我的倒是這洋水仙的挺拔肥碩的、劍鞘似的葉片,不但那昂然的姿態,還保留萌芽出土的銳氣,而更由於它是從泥土裏生長起來的緣故,綠得那樣深濃,這和我國水仙在水盆裏靠自身營養,抽出來的葉片顏色,就很不相同了。
這種花當然不是野生的,但好像也不是著意經營和我們對付盆栽水仙那樣的悉心料理。所以那閃露著光澤的綠色,隨著我們足跡所至,處處都能看到它在草叢中昂然挺立。
不論是洋水仙也好,不論是碧綠的春草也好,至於其它花草樹木,好像都不例外受到人們的愛護,這一點我是深有感慨的。除了我在杜倫那古老教堂的大草坪上,看到一小塊“禁止踐踏”的牌子外,別的地方,甚至公園裏的草坪,都不曾注意有這類禁令(當然,也許可能有,因為我去過的地方並不多),但攀折樹木,采摘花卉,踐踏草地者,倒從未碰上過。我還好奇地觀察在草地上遊人逗留後的地方,好像很少有果皮紙屑殘存在那裏。相反,在白金漢宮廣場中心的大噴水池裏,倒有一些漂浮的糖紙、空罐頭之類。因此,我在思忖,還不能完全用文明程度來解釋這個現象,似乎還應該把普通人對於美好事物的向往、追求,對於盎然生機的珍惜、愛護的心情包含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