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1 / 3)

“文革”結束了,許山豹也退休了,三個女兒卻沒一個願意當兵的,白發蒼蒼的許山豹每天隻穿著那身舊軍裝不肯換洗。他說,許家絕後,他就是老許家最後一個老兵。他還操練,自己給自己喊口令。“立正,稍息。”“向左轉,向右轉。”“目標,正前方一百米,衝啊!”慕容楚楚很無奈,對女兒們說:“你爸爸瘋了。你們不去當兵,他要把這身軍裝穿到棺材裏。”許鼎鼎心裏還想著劉軍,表示自己可以去當兵,但作為交換條件,父親要同意她和劉軍的婚事。

許山豹一聽,就炸了,說當年日本鬼子、國民黨反動派,多少次對他威逼利誘,他屈服了嗎?沒有。許山豹批評女兒參軍的動機不純。為了兒女私情入的伍,擱戰爭年代,早就打發走了。慕容楚楚跟他急了,說:“你這個老頭子,整天就知道當兵當兵。鼎鼎都幾歲了?再不出嫁,你養她一輩子啊。”許鼎鼎也淚眼婆娑地看著父親,一臉委屈。

許山豹心稍微軟了一下,嘴上卻不服:“劉軍那個娘娘腔有什麼好,你不嫁他這輩子過不去?……”慕容楚楚:“難怪沒別的女人要你。你這輩子,根本就不懂女人的心。”許山豹:“行行行,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丫頭,你不知道,我這一鬆口,你秀才叔不知要樂成啥樣呢?唉,罷罷罷,看在他陪我蹲過農場的分上,便宜那小子了。”

在女兒鼎鼎的結婚典禮上,許山豹又喝醉了,醉得哇哇大哭。他對劉文彬說:“秀才,你小子美夢成真了。但說一千道一萬,我婆娘就是我婆娘,慕容楚楚到死還是我婆娘。你啊,就流一輩子哈喇子吧。”許山豹的胡言亂語讓劉文彬很尷尬,也讓金子很不高興,差點就要拂袖而去。慕容楚楚死勁拉住她,說老許喝高了,胡言亂語,當不得真的。

“誰說當不得真。我是當真的。秀才這小子,跟我明爭暗鬥了一輩子,不就是為了你嗎?還好,你,我看住了,沒讓他奪了去。可一不留神,女兒讓他奪走了。階級敵人,亡我之心不死。我們的女兒,要受苦了啊……”許山豹哇哇大哭,慕容楚楚隻得好言相勸。金子也看出來,許山豹是心疼女兒,也就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倒是劉文彬,高興得跟撿到金元寶似的,手舞足蹈。

劉文彬越手舞足蹈,許山豹越生氣,坐在那罵罵咧咧。到最後,罵累了,他又掉轉槍口,承認自己這輩子還是鬥不過慕容楚楚,家裏大事還是這個婆娘說了算。女兒說嫁就嫁了,他都還沒看夠呢……慕容楚楚說:“什麼鬥啊鬥的,親人是拿來鬥的嗎?以後兩家合一家那是親上加親。女兒永遠是我們的女兒。”

不知什麼時候,慕容楚楚也淚眼婆娑了。

金子五十多歲的時候,得肺癌死了。劉文彬身邊突然少了一個人,感覺空落落的。金子在的時候,他沒覺得自己對她有多深的情感;金子不在的時候,劉文彬身邊沒有人跟他嘮嘮叨叨,給他洗衣做飯。特別是晚上,早已經習慣了倆人一起睡的劉文彬半夜醒來,一摸身旁,再也沒有那個熟悉的身體。

劉文彬這才知道,金子和他的關係,就是左手和右手的關係。表麵上看,左手離開右手照樣能做很多事,可有些事,非得兩隻手齊心協力才行。關鍵是感覺。左手與右手相伴了那麼多年,儼然是須臾不可分離的整體了。現在隻剩孤零零的一隻手,劉文彬情何以堪?

許山豹看出了劉文彬的落寞,張羅著要給他介紹老伴。慕容楚楚說:“做紅娘這事,你不行,我來。”許山豹看她半天,突然笑:“對對,就按你的模子給秀才找一個。他暗戀你多少年啊,現在可有機會找個可心的了。”慕容楚楚:“亂彈琴,庸俗。劉政委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

話是這麼說,等慕容楚楚真找劉文彬談擇偶條件時,劉文彬果真提了三個條件:有相貌,有氣質,有共同語言。許山豹一聽就大笑,他對慕容楚楚說:“還是我了解秀才。你聽聽那三個條件,每個都衝著你來啊。”慕容楚楚無語,想解釋什麼,卻發現根本沒有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