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山豹還嘲笑劉文彬貪生怕死、變節求榮,身上早沒了獨立團的味兒。眾戰士的血刹那間被鼓動得熱乎乎的,他們高呼:“獨立團要打仗,獨立團不挖石油!”劉文彬長歎一聲,神情黯然地說道:“獨立團以後打不了仗,隻能挖石油了。剛才師部電話通知,師屬各團、連、排轉業軍人,必須無條件上交戰鬥武器以及肩章、帽徽、軍號等,戰士們暫時隻保留換洗舊軍服一套以供參加生產勞動之用。”
劉文彬話音剛落,大牛就一聲哀嚎:“俺的媳婦兒,沒了……俺再也不是最可愛的人了,她還能要俺?”許山豹暴喝一聲:“嚎什麼嚎?他娘的你不交出武器,就還是軍人。為個媳婦哭成這個熊樣,打一輩子光棍去吧!”
小石頭則死死抱住軍號不撒手:“團長,我不哭,小石頭不哭,但誰也別想從小石頭手裏奪走軍號。團長,你不是說誰衝鋒號吹得響誰就有資格去朝鮮嗎?我現在吹得比您響多了,可以去朝鮮了。團長您知道小石頭是怎麼吹的嗎,小石頭每天練啊練,不把喉嚨吹出血來不收工。喉嚨痛得說不出話來,小石頭就在心裏對喉嚨說,喉嚨兄弟,你這點痛算什麼,忍忍吧,咱獨立團,在衝鋒號下犧牲了多少兄弟啊,它的分量比你重多了……團長,小石頭沒給獨立團丟臉,你聽——”
小石頭當場吹響了衝鋒號,悠長,激烈,聽得人熱血沸騰。很多戰士淚流滿麵。劉文彬也忍不住潸然淚下,許山豹則鐵青著臉,不發一語。
旗幟手春生問劉文彬:“政委,咱獨立團的團旗不用上交吧?”劉文彬不忍回答,許山豹發狠道:“誰敢拿走咱獨立團團旗,先問問死去的2000名弟兄答不答應,問問我許山豹答不答應,還有你們,答不答應?”——許山豹用手一指一排二排戰士,戰士們齊聲答:“不答應!”
“不答應也得答應!”李師長突然鐵青著臉出現在現場。他批評說:“許山豹你還有臉拿死去的2000名弟兄來當賭注,要不要臉?要不是你小子他娘的瞎指揮,這2000名弟兄會在勝利之前倒下?獨立團不是許家軍,搞什麼個人英雄主義?它是一支革命軍隊,聽黨指揮,不聽你許山豹指揮!不要說你們現在區區幾十個人,就是全師8000人,毛主席和黨中央一聲令下,該轉業就轉業!你說你們有什麼想不通的?當前的大局是什麼?毛主席說了,是要參加光榮的祖國經濟建設。8000人都想通了,你們怎麼辦?”
一片沉默。獨立團60多名士兵沒有表態,李師長隻好點名:“許山豹你先表個態。”許山豹梗著脖子道:“獨立團不是許家軍,這事要聽弟兄們的。”李師長:“好你個許山豹,跟我頂著幹了,不行,你一定先表態。”許山豹立正:“報告首長,獨立團團長許山豹一生隻會打仗,不會幹別的。”
李師長大怒:“扯淡,你許山豹會打什麼仗?你是我招的兵,我給你發的槍,教你開的第一槍。你會不會打仗我不清楚?不錯,在戰場上,你掩護過我,我掩護過你。你救過我的命,我也救過你的命,你立過功,更闖過禍。今天,這裏沒外人,我也不怕露個底。你小子每次闖禍,還不是我給你揩的屁股。上次攻打漢原是這樣,這次拒不轉業也是這樣。你許山豹死到臨頭了知不知道,馬上要上軍事法庭了知不知道?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保住你。我是沒兒子,我要有兒子,怕是花進去的心血,也不會比這更多吧?嗯,你小子真是渾到家了,一點兒都不懂事,還要我操多少心啊?你這不成才的東西……”
師長眼含淚花,許山豹激動得渾身顫抖,但他說話依然硬氣:“師長大恩大德,我許山豹無以回報,給您磕三個響頭(許山豹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然後他站起來接著說,“但獨立團一輩子隻幹一件事:打仗,沒仗打就退役,但凡有仗打,其他兄弟部隊可以不上,獨立團非上不可。哪怕隻剩區區幾十個人。”
李師長無可奈何地離去:“好你個小子……好……好……就等著上軍事法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