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山豹對著他招集起來的數百號散兵遊勇發表講話:“今天,他娘的是個賊有意義的日子。獨立團沒死,獨立團的番號因為有你們,將永遠存在。你們和老子以前那些兵一樣,都是獨立團的一員。記住老子的話,隻要你們穿過這身軍裝一天,到外麵就可以挺直腰杆地吹,你們是許山豹獨立團下來的。和那些壯烈了的幾千獨立團弟兄們一樣,都不是孬種!共和國是誰打下來的,當然不是我許山豹獨立團打下來的。但是老子今天要說一句,從南到北,從西到東,共和國這片土地上,我許山豹獨立團用無數的鮮血留下了誰都踩不掉的記號!而你們,與那些壯烈了的弟兄們一樣牛逼!我許山豹今天要驕傲地吼一聲,你們與老子一樣,都曾有過牛逼閃閃的日子。這就夠了!他娘的足夠了!”
劉文彬從來沒想過,許山豹會將遣散詞說得這樣攝人心魄。他粗話連篇,可粗話也有粗話別樣的魅力。劉文彬也曾設想過,如果自己說遣散詞,大概不會這麼粗魯,可粗魯的背後是悲壯,是不合時宜者許山豹對這個時代心有不甘的怒吼。所有人都落淚了,唯獨許山豹沒有。他的眼睛裏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眼淚似的,閃爍的隻是桀驁不馴的目光。那一刻,劉文彬認為,許山豹比自己夠男人。和許山豹共事越久,劉文彬認為自己越能理解這個男人。他很簡單,意氣用事,是個性情中人。別看倔起來很倔,可隻要能找到他的命門,捋順他的毛,他還是很好說話的。如果此時再灌兩壺酒下去,他就能跟你推心置腹,引為莫逆之交。其實,許山豹唯一的樂趣就是打仗。隻要有仗打,他就亢奮,像喝了酒一般,表情熱烈,動作誇張。沒仗打,他就借酒澆愁,像失了精氣神兒一般,整個人沒有了生氣。
所以,抗美援朝戰爭爆發後,當劉文彬從李師長處知道師裏兩個團準備開赴鴨綠江時,他隱隱覺得,許山豹的時代可能又要到來了。果然,許山豹知道這個消息後,手舞足蹈,又拉著劉文彬要一醉方休。但劉文彬卻比他冷靜許多,因為抗美援朝戰爭盡管已經開始了,師長對他們由獨立團改編成的兩個排卻不聞不問,看來是沒戲了。
許山豹卻相信人定勝天,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這是許山豹的人生哲學,不過不是劉文彬的。劉文彬循規蹈矩,生怕李師長再怪罪下來,給碩果僅存的兩個排帶來不好的結果。許山豹輕笑,笑劉文彬膽小如鼠、鼠目寸光。許山豹以為,自己是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就幾十號人,再怎麼處分,還能把他們活埋了不成?許山豹的如意算盤是一切到了朝鮮再說。在戰場上,許山豹就活了。他可以一變十、十變百、百變千,迅速讓獨立團的旗幟重新飄揚。倘若一直窩在這個西北小城,那真是一點兒機會都沒了。
劉文彬禁不住許山豹的一通聒噪,被拽到師裏去討任務了。李師長卻不見他們,傳下話來,說他要的是兩個嗷嗷叫的獨立團,兩個排去朝鮮幹什麼?喂蚊子啊!……許山豹不走,將李師長堵在門口,死乞白賴地要赴朝參戰。也許許山豹人定勝天的哲學勝利了,李師長無奈,答應從一排和二排中抽出一個排組成運輸班,赴朝參戰;另一個排在當地維持治安,條件成熟時組建公安局。李師長板著臉說:“不要再得寸進尺了,要不然兩個排集體轉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