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2 / 2)

所以,回到團部的許山豹根本無心吃什麼下酒菜。他隻想喝酒,盡快將自己灌醉。許山豹要和劉文彬一起喝,一起酩酊大醉。因為從今天開始,他們是真正的難兄難弟了。獨立團不複存在,隻有所謂的一排、二排,昔日堂堂的獨立團團長、政委淪為一排排長和二排排長——這不是他娘的孤魂野鬼嗎?兩個小排長能成什麼事?六十來個人能發動一次攻擊嗎?也隻能打打遊擊罷了。關鍵是解放戰爭接近尾聲,找誰打遊擊去呢?現在已經不是遊擊戰、地道戰的年代了,許山豹深感一種被組織拋棄的孤獨感。

許山豹要和劉文彬一起喝酒,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自己有愧於他。李師長在師部跟他說得很明確,劉文彬是一條真漢子、偉丈夫。許山豹負荊請罪之前,劉文彬就跑到師部為許山豹攬過。“可你許山豹平時都對劉文彬幹了些啥,冷嘲熱諷,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任誰的話都聽不進去。但凡當時能稍稍將劉政委的話聽進去一絲半點,今天也不會是這個局麵……關鍵是,你把小劉政委給毀了呀。人家堂堂一個燕京大學的畢業生,理論水平高,小小年紀就做了獨立團的政委,你這一瞎指揮,他跟著背黑鍋——從政委去做一個小排長,啥時能翻身出頭啊。你說你許山豹臉皮厚不要緊,幾起幾落,大不了從頭再來,可小劉政委臉皮薄,被你這麼一打落馬,何時才能翻身?作孽啊你小子……”

李師長話說得語重心長,許山豹在師部卻梗著脖子不承認,嚷嚷著各人各命,秀才,不,劉政委也沒出啥好點子,戰場上現學現賣《孫子兵法》,讓他指揮那也是瞎指揮!可許山豹說歸說,回到團部看到稀稀拉拉的剩兵殘勇,也深覺對不起劉文彬。人家不像自己,學問高,這新中國馬上要成立了,用武之地多,他前途遠大著呢。被自己這麼一折騰,所謂虎落平陽,要想雄風再起,難哪。所以許山豹緊著慢著要找劉文彬喝酒,目的是要說一個“歉”字。可兩個大老爺們坐下來端起酒杯,許山豹想說那個“歉”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許山豹說:“以後咱就不是啥團長、政委了,是許排長和劉排長。屁股後頭隻跟著二三十個兵,威風嗎?要我說,那還是威風!隻要種子在,咱獨立團的種子在,咱就招兵買馬,東山再起,要不了兩年,不,一年,不不不,半年!秀才,你小子聽好了,半年工夫,咱獨立團再擴軍,再他娘的拉出兩千人馬來!你信不信?”劉文彬就點頭,表示相信。許山豹不滿意,他要劉文彬表態,要大聲說出來,自己還是不是那個獨立團的團長,而他劉文彬還是不是那個政委?

劉文彬站起來,兩眼通紅,先吼一聲:“許團長!”許山豹一愣,也馬上站起來應答:“到!”接著他也吼一聲:“劉政委!”劉文彬也大聲答道:“到!”許山豹哈哈大笑,一下子連喝三大碗,醉倒了。是夜,慕容楚楚照顧爛醉如泥的許山豹,許山豹吐得一塌糊塗,慕容楚楚一邊罵一邊給他熬山薑湯:“喝不了還硬喝,充什麼大丈夫?有話直說會死人啊……”許山豹半醉半醒中應答:“你懂個屁!喝、喝酒!我先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