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2 / 3)

慕容楚楚則漫不經心地往下說:“許老伯三步一拜、九步一跪地過來時有沒有殺生?”“這怎麼可能?阿彌陀佛,我一路上小心翼翼,不僅沒殺生,連豬肉都沒吃半口,全吃蔬菜……”“蔬菜之事等下再說,先說說螞蟻……”“螞蟻怎麼了?”“許老伯三步一拜,九步一跪,行數千裏路,身體無數次大麵積接觸地麵,您確定沒有踩死、跪死以及磕死哪怕一隻螞蟻?”許德純心虛了:“這個,應該沒有吧,我是小心翼翼的……”“那就是說許老伯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每行一步,必然先睜大雙眼,觀察地上沒有螞蟻、蝸牛、蒼蠅、蜈蚣等任何一個生靈後,才敢下腳?”“這個……”許德純不自信了。

慕容楚楚寬容地繼續說:“這樣,我們假設許老伯一路上沒有主動傷害任何生靈,但是應該主動入口蔬菜無數吧?燒熟的蔬菜在許老伯入口之前,都曾經是鮮活的生命,它們在光合作用下,從地裏獲取營養,一旦離開光合作用和養分,便會死亡。我這樣說,是想讓您相信,在自然界,無論是動物還是植物,都是生靈。萬物生長,它們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個體!”“蔬菜不是生靈!會活動的動物才是生靈!”許德純強詞奪理。

慕容楚楚微微一笑:“好吧,姑且認為蔬菜不是生靈吧,那豬是不是生靈?”許德純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一棵救命稻草,忙在豬身上做文章:“豬當然是生靈。我不吃豬肉好久了……”“我相信您不吃豬肉好久了,但許老伯,豬油您吃不吃呢?豬油是什麼?是將豬的屍體切成塊,放在高溫的鐵鍋裏進行熬油。人世間所謂殘害生靈的舉動,莫過於此。許老伯您確定自己不吃豬油?”許德純斬釘截鐵地:“確定!”“也就是說許老伯以前吃的蔬菜不是用豬油炒的,全是用清水煮的?”許德純心虛了:“我、我以後就吃用清水煮的蔬菜,保證不吃一點兒豬油!”

慕容楚楚聽到這裏,像逗小孩子似的,又是微微一笑:“很好,許老伯惜生的舉動真是令小女子敬佩。最後小女子再問一下,許老伯您呼吸空氣嗎?”許德純呆了,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是活人當然要喘氣,你這女娃不是廢話嗎?”“可許老伯知不知道,在我們每天呼吸吐納的過程中,有多少微生物經過我們的鼻腔和氣管的循環後一命嗚呼?這些微生物雖然肉眼看不見,但在顯微鏡下,它們全都是會蠕動的小生靈,和我們人類一樣,是由細胞、細胞壁、細胞核組成的。每天,隻要您呼吸空氣,許老伯,您就在殺生……”

許德純抱頭無語。良久,他繼續負隅頑抗:“殺人就是不對!特別是用武器殺人。都是十月懷胎,都是父精母血,活著都不易啊,有話不能好好說嗎?非得舞刀弄槍地置他人於死地。於心何忍?於心何忍啊……”

“許老伯,殺人是不對。我很讚同您的觀點。但是為正義而戰,不僅必要,而且也是惜生!”

“戰爭怎麼是惜生呢?可笑!荒謬!”

“八年抗戰,日本鬼子衝進我國,殘殺了多少無辜百姓。這個時候,中國軍隊要是不奮起抵抗,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以暴製暴,就不能有效地製止日本鬼子屠殺更多生靈。我聽說,當年許大團長就是不堪忍受日本鬼子的殘暴,才憤而投軍的。許老伯您說,當年您兒子要是不站出來進行正義之戰,您的家園,中國的家園,您家鄉的人,以及更多的中國人,性命是不是要受到更大威脅?所以,我以為,為了正義,以暴製暴的戰爭就是惜生!”

“不管咋說,這臭小子殺人已經殺得夠多了。我要帶他回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許老伯慈航普度的精神令小女子我很佩服。許大團長是您兒子,您當然有權利帶他回去。可許老伯想過沒有,你們這一路為了不再殺生的信念回家,沿途卻要踩死多少螞蟻,吃掉多少帶豬油的蔬菜;呼吸吐納之間,又會讓多少微生物無辜屈死?另外還有每天必吃的米飯,它來自於活生生的稻穀。如果您不吃它,它本可以春華秋實,得以善終。可最後呢?您為了一腹之欲,無數稻田裏的水稻為之腰斬……”

“別說了!……”許德純的防線終於崩潰。他匍匐在地,潸然淚下,身體因為抽搐而不斷地顫抖。現場鴉雀無聲,戰士們不知該如何是好。許山豹則看向慕容楚楚,眼神很是複雜。既有責備,也有欣賞,同時還有一絲喜出望外的收獲感。他沒想到這個女人會如此伶牙俐齒,將頑固的老父親說得毫無抵抗力。慕容楚楚知道許山豹在看自己,但她卻故意不看他。因為她明白,到現在為止,戲還沒有結束。良久,許德純抬起混濁的淚眼,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向慕容楚楚發問:“我現在該咋辦呢?動都不敢動哩。這一動,還有這一呼吸,都、都要殺生,我還怎麼活呢?”

“許老伯,世上萬物,道法自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看開了,便是大喜悅。從食物鏈的角度說,弱肉強食本身就是自然界的法則,否則便沒有生生不息的大千世界……”

“可閻羅王那裏怎麼辦?還有十八層地獄……”

“沒有什麼閻羅王,更沒有十八層地獄。那都是人類的心魔,是臆想出來的虛幻存在。自欺欺人罷了。”許德純似乎想開了,他顫巍巍地站起來:“這麼說,我殺生也沒關係啦?”慕容楚楚莞爾一笑:“許老伯,您根本就沒殺生。吃飯、呼吸、行走、跳躍,都是天賦人權。所謂殺生、惜生,都是偽命題而已……”

“說得好!不愧是燕大才女,一語點醒夢中人。”不知什麼時候,劉文彬重又出現在現場。他鼓掌為慕容楚楚叫好,慕容楚楚卻白他一眼,不說話。許山豹這個時候開始神采激揚,指點江山起來:“我說秀才,你又從哪兒冒出來了?我看你做思想政治工作的水平,還不如你這個燕大才女校友呢……唉,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第一次,許山豹沒稱呼慕容楚楚為“小娘兒們”,而是用了“燕大才女”這個褒義詞。他似乎全然忘記了慕容楚楚罵他為流氓,也忘記了自己驅逐她出獨立團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