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2 / 2)

看見牌子,王秀麗就想起了聯社大樓開業剪彩那天,自己被聯社領導選為禮儀小姐,為剪彩的領導們端彩球的場麵。站在巍峨的信合大樓前,王秀麗就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願望,她多麼希望能成為一名聯社大樓裏的員工,也是那一刻開始,她對大青山信用社有了一種自卑感,當年對楊主任所表的誓言漸漸在頭腦中淡化。她為了實現這一夙願開始奮鬥,苦學考大專,送禮拉關係,與師妹馬雲仙暗中較勁兒,三番五次往市聯社領導家裏跑,最終使她有了走進這座大樓的機會。

王秀麗想到這些,免不了在心中油然升起一種慶幸感和自豪感,走進聯社大門的身姿也由原來的低頭匆匆而入改變為昂首緩步前進,興奮中竟沒聽到看門房的老張跟她打招呼。

老張是信用社的退休職工,沒兒沒女,老伴又死得早。退休後,聯社派車送他回家,老張還沒走出信用社大門,就“哇”的一聲哭了。

聯社主任楊玉春聽說後,也被老張與信用社難舍難分的情感打動了。正好聯社看門房的老馬告老還鄉,楊玉春就又派車把老張接到聯社讓他看門房,老張一進聯社大門,又一次激動地流下了眼淚,楊玉春握著老張的手安慰說:“老張,信用社就是你的家,我們為你養老送終!”

聯社門房是聯社幾十號人的聚集之所,不管誰都愛來這裏坐坐,再加上老張待人熱情,所以這裏一下班就變得熙熙攘攘,門庭若市,人們在這裏,可以跟老張無拘無束地開玩笑,聊大天,說話不惹是生非,說完哈哈一笑了事。所以,聯社有人說這兒是縣聯社的聯合國總部,消息最靈通,誰要升官,誰要下台,誰有了經濟問題,誰家夫妻鬧糾紛,這裏經常發布最權威的消息。甚至連基層信用社哪個職工出現了工作和作風上的問題,下鄉放貸和貸戶媳婦上床,也都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有人說,老張是這“聯合國”的秘書長,老張矢口否認,他說他隻不過給他們多掃幾次紙煙頭和瓜子皮。王秀麗和老張很熟,她進了門房。老張正往開分報紙,他邊分邊看著王秀麗說:“聽到消息了沒有?”

王秀麗為了能進聯社大樓,逢年過節不知往聯社領導辦公室和聯社後院的家屬大樓跑了多少回,每回都得經過老張這兒。王秀麗知道老張愛喝兩盅,就把沒送出的好酒給老張留兩瓶。她認為有這個必要,自己到聯社領導家裏走動,往往是在晚上,斷不了求老張半夜開門。後來,老張也明白了王秀麗經常跑聯社的原因,心說年輕人,這是何必呢?把這勁頭放在工作上,把工作幹好,還怕聯社不往回調你?

老張想勸王秀麗,但感情上經不住王秀麗訴說家裏的苦處而流下的眼淚,又禁不住同情起王秀麗的處境來,還斷不了向王秀麗提供聯社一些人事變動的信息,這次聯社從基層社選拔辦公室副主任的信息就是老張向王秀麗提供的。

其實,王秀麗在老張告訴她之前,就得到了消息,並且隱約知道聯社有選拔大青山信用社副主任馬雲仙的意向。但王秀麗沒說,依然給老張買了一瓶“二鍋頭”以表謝意。

王秀麗和老張處熟了,就把他當長輩,有時故意裝出孩子樣兒討老張喜歡。

“我也沒聽說。”老張故意逗她,臉上卻有一種壓抑不住的笑意。

“好大爺,你告訴我,我給你上街買竹葉青。”王秀麗丟下報紙拽著老張幹瘦的胳膊使勁地搖晃著。

老張也丟下報紙,正色地說:“你進聯社的事定了。”老張拾起桌子上分好的報紙往齊裏墩著。

“真的?”

“您不是騙我吧?”王秀麗擦了一下有點濕潤的眼睛說:“這些日子有好多人盡跟我開玩笑。”

“前天下午,聯社就開會通過了,其實早就定了,但定的不是你。”老張說。

“誰?”王秀麗問。

“你們大青山信用社副主任馬雲仙。”老張說。

“果然是她……”王秀麗怔了一怔。

“對,聽領導們說,他們給馬雲仙做了好多次工作,但馬雲仙總是說,大青山更需要她,她不能離開大青山。”

“假正經,其實她心裏早想進聯社哩!”王秀麗說:“大青山那鬼地方誰想待著?”

“正在這時,市裏的一位領導給聯社主任楊玉春打來了電話,極力推薦你,說你是個難得的人才,有本科學曆,業務又精通,還是地區先進工作者,把你放在聯社辦公室副主任位置上比誰都合適,小王嗬,想不到這次市聯社領導會給你出麵,在聯社大樓裏震動不小哇!你能進聯社,我看至關重要的是這個電話!”老張肯定地說。

王秀麗不說話了,她隻覺得自己心裏有一股酸溜溜的東西直往上湧,她使勁地咬著嘴唇,她知道自己要哭了,她盡力不讓眼淚流出來,但還是沒忍住。

老張也不管王秀麗,不緊不慢操起暖水瓶,倒進茶杯一些,小口小口地呷起來。

王秀麗從玻璃窗裏看見表弟王斌也來到聯社大門前,忙擦幹淚水,不好意思地衝老張一笑,出門和王斌相跟上向辦公樓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