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兒郎盡羞慚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兒郎盡羞慚
沈宛即將出來時，鄭榮便走了進來。
鄭榮自然第一眼瞧見的是沈宛，詫異之色橫在眉間，驚道：“你是出了什麼事？如此失魂落魄。”
沈宛沒有回答，她無須回答。他已然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彭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你傷了他？”鄭榮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本在猜疑沈宛和彭越的關係，方才瞧見沈宛神色，他以為他們本有交情，隻道由沈宛來勸說彭越倒是不錯，哪知竟見如此情形，“為什麼？”
沈宛隻覺疲憊不堪，輕聲道：“彭越是絕不會歸降項羽的，縱然答應，亦不過是詐降，更是防不勝防。”
“你竟這樣肯定，或許……”鄭榮有些遲疑道。
“沒有或許！”沈宛正色道，“倘若讓彭越來到楚營，對項羽是致命的威脅！你絕不能這樣做！”
“既是如此……”鄭榮未嚐見過沈宛如此神色，驚異之下倒也不敢不信沈宛言語，眸色漸漸變冷，“那麼他便沒有必要活在這世上了！”
沈宛早知他必然如此，情急之下立時握住他的手臂，冷靜道：“你絕不能傷他性命，否則我即刻死在你麵前！”無論誰都瞧得出她絕對說得出做得到。
“夫人，他既絕不肯為項王所用，留他便是愚蠢！”鄭榮委實不解，懇然道，“夫人縱然慈悲心腸，亦不當用在這裏！”
“我知道。”沈宛淡淡道，忽然盯住他的眼睛，“可你亦當知道，如果我死了，你更無法向項羽交代。”她何嚐願意說這種話，奈何情勢往往迫人。
“夫人你……”鄭榮震驚望著她，終是深深一歎，“那夫人意欲如何？”
“不能降他，不能殺他，自然隻有走。”沈宛緩緩道。
鄭榮又是一驚：“走？便這樣走了？”
“此時不走，難道要等他醒了來殺我們麼？”沈宛心下微涼，苦笑道，“他身邊可沒有誰會來勸他不要殺我們，多的是想要我命的人！”
鄭榮微一沉吟，俯身瞧了瞧地上的彭越，又出手點了他幾處穴道，才起身道：“他三五個時辰內還不會醒來，想來他屬下人也不敢貿然打攪他，我們便趁此時盡快悄然離去吧。”
他二人坐騎皆是駿馬，策馬狂奔了許久，便去開彭越勢力範圍有段距離了。
是夜。
二人默然坐在火堆前，各自無語。偶爾抬眼看天，星辰仿佛都黯淡了。
“夫人在想什麼？”鄭榮開口打破沉靜。
沈宛恍然驚醒，脫口道：“什麼？沒有什麼。”她臉色倦然，仿佛疲憊已極。
“夫人今後有何打算？”鄭榮心下歎息，看著她的眼睛。
沈宛隻是默然，拳拳心事，又有誰知？
“恕在下冒昧揣測夫人心意，夫人可掛念項王麼？”鄭榮平和展眉道。
沈宛下意識地想一口否認，張口之時卻生生發不出聲音來，一時甚窘，秀顏頓生紅暈。
“夫人不必多言。”鄭榮自然瞧得出她是何心境，含笑道，“夫人待項王情深似海，與項王待夫人的心意是一樣的。”他婉轉而言，然聽在沈宛耳中終是掀起了心上漣漪。
她不能不承認，在經了彭越一事，驚知項羽處境如此危急之後，她實在深深為他擔憂。劉邦和呂雉如此居心，實在難測，項羽雖強，但終究暗箭難防，何況這夫妻二人的手段沈宛素日是太明白不過了。
隻是，子嬰之恨，耿耿於心，如何能輕易忘懷？
“鄭榮僭越說兩句本不該說的話。”鄭榮凝注著沈宛的神色，“夫人亦是明曉事理之人，此番若非與項王嫌隙已深，必不忍舍棄伉儷結發之情。但恕我直言，項王亦是通情達理，深明大義之人，並不會做過分之事。其中縱然並無誤會，也一定有可以轉寰的餘地。”
“誤會？”沈宛心底久已壓製的怨恨瞬間迸發出來，她禁不住冷笑，“人命正在眼前，血濺五步的事，我縱然希望是誤會，又怎麼能夠？”
鄭榮沉吟片刻，緩緩道：“夫人與彭越是舊識，是麼？”
沈宛不由一怔，微微頷首，隻覺沉重無比。
“夫人如此待彭越，足見其心已異，早非故人。”鄭榮深深望著她的眼眸，“但夫人終究不肯傷他性命，可見夫人內心並不深怨於他，反而能站在他的立場上，體諒他的苦衷，原諒他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