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腦中設想過無數次見到冉冉的情景,就在剛才我還在想。我一直在做準備,但總覺得沒有準備好。
冉冉出門看到我的時候愣了一下,我腦子嗡的一聲,瞬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李峰!”冉冉驚喜地叫我,笑地燦爛。
我也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
“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說一聲!”冉冉快步走過來,眼睛晶亮晶亮地看著我。
真切的、活生生的冉冉站在我的麵前,她看著我,我突然間覺得恍若隔世,但是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酸。我輕輕甩甩腦袋,將這些想法拋開。
“哈哈,怎麼一年沒見你一點長進也沒有,還是這麼愣愣的!”冉冉微笑著說。
我也報以一笑,有很多話想說,但這些話從腦中生,腹中起,到喉頭打了個旋吐出來隻剩下:“你,過的怎麼樣?”
“恩?好啊!挺好的。”冉冉微微一愣,又問我說:“你呢,怎麼到這裏來了?”
“我來這裏工作,就在鎮子上。”我老老實實說,我希望冉冉能明白我是如何追隨著她的腳步,但是我又說不出口。
“你到這裏工作?”冉冉很驚訝,但也隻是驚訝。冉冉把手裏拿的書抬起來抱在胸前,我甚至看到她神色中有一絲落寞。
“我考上了特警,前天才到新龍,現在還沒有開始工作,我就過來看看你!”我說。
“很好啊!你不是一直就想做特警嘛!終於圓了夢想了!”冉冉還是一如既往柔和地笑著。
孩子們在院子裏你追我我追你地跑來跑去。
“這所學校隻有這些學生嗎?”我看整棟樓到處都是安安靜靜地,奇怪地扭過頭問冉冉。
“是啊!”冉冉感慨地點點頭,繼而又高興地拉起我的胳膊,說:“走吧,不要傻站著了,到我那裏坐坐說說話,我們也好久沒見了!”
冉冉就在舊樓後麵的一間平房裏住。屋子倒是不小,但是隻放了一張木板床,一張和臨時講台一樣的老舊電腦桌,靠牆處還擺著一個木質書架。簡單的擺設讓整個屋子顯得空蕩蕩的。
桌子上用礦泉水瓶子充當花瓶,插著一束淡粉色小花,樣子很像桃花,但是有八個花瓣,是這裏滿街都能見到的尋常花朵。
“這就是格桑花,我和你說過的。”冉冉走進來把書放在桌子上,說道。
“這就是你說的象征著希望和幸福的格桑花?”我喃喃道。
“是啊,格桑花生命力頑強,風愈摧它就愈挺,陽光越盛它開的更嬌豔。”冉冉說。
我笑了,說道:“怪不得它象征理想和希望,它果然有這個資格。”
我們聊了很久,聊從前,聊現在,聊冉冉來到這裏的生活。
我環視四周,整個屋子給我悲愴孤寂的感覺。
我忍不住問冉冉:“冉冉,自己一個人在這裏會不會覺得孤單?”
問的時候我腦中升起一個念頭,我期待冉冉點頭,然後我要要告訴她,以後我陪著你就不會孤單了。
這時候有個小男孩蹭蹭地跑過來,手裏捧著一束格桑花,一邊跑口中高興地大叫著,“任老師,任老師!”
冉冉笑嗬嗬地接住他撲過來的身子,點著他的鼻尖囑咐他不要跑得太急,讓他小心不要摔倒。
男孩的顴骨很高,濃眉大眼,麵色黝黑,帶著典型的藏族特征。他依偎在冉冉的懷裏好奇地看向我。
在這個破敗的屋子裏,冉冉毫不掩藏地洋溢著她的幸福。
她摩挲著男孩半長的頭發,微微一笑,看著我,說:“有他們陪我,我怎麼會覺得孤獨呢?”
“在這裏我每一天過的都很充實,他們帶給我歡樂和……幸福。”說到這裏,冉冉有一絲恍惚。
“這裏隻有你一個老師嗎?”我問。
冉冉搖搖頭,說:“還有卓瑪,我來之前卓瑪就在這個學校,隻是卓瑪有心髒病,不能勞累。”冉冉說到這裏語氣很哀傷。這就是我喜歡的冉冉,善良的純真的冉冉。
我想到先前在門口遇上的藏族女人,問道:“就是在你隔壁的那個人?普通話很好呢!”
冉冉點點頭,繼續說道:“卓瑪身體不好,但是一直堅持學習,她丈夫是北京人,她的普通話就是跟她丈夫學的。”
我點點頭。在冉冉身邊我感覺到一種強烈地前進的力量。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又說了會兒話。天色漸漸暗下來,因為要趕最後一趟公車回鎮上去,我不能留太久。隻能和冉冉匆匆告別。
坐在回城的公車上,我歡樂的心情也像車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殘像一樣留在那棟老舊的小樓裏,留在那個人身上。
剛到宿舍樓下就撞上迎麵走來的拉蒙。
拉蒙高興地拉著我就往回走,一邊說道:“你這一天,跑到,哪裏去了!”他說話一頓一頓地,努力地把每一個音都咬清晰。
“我給你帶了些炒羊肉,就放在你的桌子上,快跟我去嚐嚐。”他說。
拉蒙的熱情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桌上不光有炒羊肉,還有奶皮。拉蒙抽張椅子在我旁邊坐下,一邊說著:“這是我從家裏帶的風幹羊肉,臘月裏把羊肉切成條風幹,留著吃的時候炒,味道鮮美,你嚐嚐。”
孜然放的多,掩蓋了羊肉本身的膻味,確實很好吃。更感念的是拉蒙的情意。
拉蒙很健談,坐在旁邊從風幹羊肉講到奶皮,講到藏區風俗,又講到念青唐古拉山和納木措。
他語速很慢,但是我仍舊聽不全懂,但連猜帶蒙也能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念青唐古拉山是我們藏族的神靈,他身頭戴白巾,身穿白衣,身下騎雄偉的白馬。他象征著威嚴和力量。”他說。
我想起在火車上看到的那綿延不絕巍峨雄偉的山巒,還有它令人生畏的莊嚴。
從踏上川藏高原的那一刻起,或者說從踏上火車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無意識地去探尋藏區的秘密,探尋父親在這裏一留十五年的原因,探尋冉冉對這個地方的熱愛。
所以拉蒙講的時候我聽的很認真。
拉蒙講到這裏突然一笑,說道:“傳說念青唐古拉山和納木措不僅是神山聖湖,而且是生死相依的情人呢。這才總有信徒、香客、前來朝拜。”
“是嗎?”我有些詫異。
“嗬嗬,不過是傳說,傳說還有很多種版本呢,也有說念青唐古拉山有兩位夫人的。”拉蒙笑著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