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英年早逝(1 / 2)

張穆在他的學術成就日臻完美之時,家庭卻屢遭變故。道光二十七(1847)年十月,張穆的長兄開暹去世,翌年,他的二兄、三兄病故。兄弟四人已去其三,隻有張穆還在人間。

但更大的災難早已等待著他,就在這一年的二月,張穆一家,遭到了滅門之災。

據何紹基的《種竹日記》記載:“道光二十八年二月二十六日。石舟著人來,俱往觀之,其夫人以兩日病遽逝也。一女病疹,乃郎亦病在床。”

從那“一女病疹”的“疹”字來難測,他的女兒患的是“麻疹”即天花。這是一種死亡率極高的傳染病,當時又沒有任何預防和治療手段,一旦染病,十死八九。

據說此時的道光皇帝嚇得趕快躲到熱河的行宮。周圍侍奉的宮人和晉見的大臣,必須是出過疹的人,因為他們已經具有了免疫能力。

但普通百姓,隻好在家裏等死。張穆在《祭三兄》的祭文中說:“穆九日之間妻亡,子女也相繼亡,俾十年構營之巢,一旦迅掃而空之。”不足十天,妻、子、女三人相繼死亡!

前文說過,人生的三大不幸:少年喪父,中年喪妻,張穆已曆其二。豈料,剛過不惑之年,晚年喪子的噩運又不邀自來,而且是一子一女雙雙夭折。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命運之神又一次扼住了張穆的喉嚨!

但這個百折不撓的鋼鐵漢子卻又一次掙脫了命運的絞殺,帶著累累傷痕,又向著他既定的目標前進了。

道光二十九年(1849),是張穆人生旅程的最後一年。這一年,他剛滿45歲。

也許是因為命運多舛,人生坎坷;也許是因為門衰祚薄,親眷凋零。石舟先生竟然萌生了歸耕田園的思想。希望自己也能夠像陶淵明那樣,“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而終老田畝。

這一年的春天,他仿繪《煙雨歸耕圖》,自撰《百字令》,喟歎“客遊倦也”!詞中寫道:“靖陽亭古,耕讀吾家事。綠蓑青笠,淵明應說今是。”並作七律四首,名為《複題煙雨歸耕圖》。其中有句雲“記得當年耕且讀,圍窪深處荷鋤歸。”並自注:圍窪,陽泉北嶺名。

如果這個願望不能實現,他就打算在北京雷光橋置買地皮一段,先葬亡妻然後築舍隱居。

但打算總歸是打算,而張穆也並非陶淵明。

試想,一個畢生把顧炎武當作師法的榜樣,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為己任的靖陽亭長,能夠像靖節先生那樣安心於“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隱士生活嗎?

這位渾身創傷而奮鬥不息的鬥士,在他的“棲雲亭”作心靈上的小憩之後,又匆匆上路了。

《上大夫星階公書》、《落帆樓文稿序》、《癸巳存稿序》、《跋明李思訓碑》、《唐拓武梁祠畫像歌》、《有感於太常仙蝶》……一篇篇文采飛揚的詩文,從他的筆下寫出。

但這隻是張穆的業餘活動。他的主要任務還是一頭鑽進齋之中去完成他的未竟大業,繼續撰寫《蒙古遊牧記》。

上文提到過,張穆在道光二十六年(1846)完成了他的《蒙古遊牧記》的寫作。那時寫成的是該書的前十二卷。經過再三審核,業已定稿。後來又寫成四卷初稿,經過反複斟酌,覺得它隻是一個比較詳細的提綱,其中古跡和山川仍需詳細考訂。於是,夜以繼日,在“縱橫萬裏小齋”中繼續他對廣袤的西北疆域的考證。

常來齋關心《遊牧記》撰寫的還有他的摯友何秋濤。兩人討論的重點仍然是該書的十三至十六卷的山川古跡部分。

1849年陰曆十一月初九,在沒有任何先兆的情況下,張穆突然病逝。

據人們後來回憶,張穆是在他的齋書桌前的椅子上去世的。當人們進去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靜靜地睡著了,但已經是永遠地睡著了。不過,手中仍然握著那枝朝夕不離的毛筆,眼前仍然放著他未校訂完畢的書稿……

他的曠世之作《蒙古遊牧記》,在他死後不久,由他的友人何秋濤整理刊行。

何秋濤在為張穆撰寫的《墓誌銘》中寫道:“先生既歿,秋濤偕何編修次其稿曰《齋文集》《靖陽亭雜記》各若幹卷。編修為繕治成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