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儀顧公(2 / 2)

第三句“學堪為王者師”說得更直露。那“王者”可不是占山為王的草寇,而是君臨天下的帝王,作者是在說,憑顧炎武的學識才華,足可以給那些自命不凡的天子們當老師。

第四句“誌非以名山老”是顧炎武一生的概括。清軍入主後,那些曾經高舉義旗起兵抗清的人們,有的隱退了,棲居名山,以隱士自居;有的消沉了,回歸田園,以耕讀自樂。而這個顧炎武,不為高官厚祿所引誘,不怕殺頭坐牢的威脅,不改初衷,天下奔走。就是他的晚年,也不去山明水秀的故鄉——江南去終老,而是埋骨於風沙黃土中的山西曲沃,其中用意不言自明。

張穆到底要在這篇祭文中傳達什麼信息?筆者不好妄加猜測。在此,隻是提供一些資料,結合顧炎武的生平行事作一點分析,在文字上作一些詮注,以待高明。

時過不久,這一年三月,張穆的好友許翰來京。因為錯過了顧炎武的春祭,張穆和在京的友人為他特設一祭。

在顧公祠中,有四人配祠:俞正夑、沈圭、張潮,張繼亮。前三人生前都是張穆的好友,而且也都是西北輿地的精英,張穆以他們配祭顧炎武也在情理之中。

唯獨那個張繼亮,生前與張穆並沒有密切往來;在學術方麵,也沒有什麼鴻篇巨製。何以能在顧炎武的祠堂中占有一席之地?

原來,張繼亮生前與龔自珍、魏源這些在清末具有民主思想的人物過從甚密。在鴉片戰爭期間,林則徐上奏朝廷的禁煙折子,“張繼亮有功與焉”。後來主戰派姚瑩因奮力抗英獲罪,張繼亮又在京中到處奔走,為他申雪,但不幸病死於鬆筠庵。一時間,張繼亮成為敢於對抗黑暗,伸張正義,以身殉誌的典範。張穆的用心一目了然。

除《顧亭林先生年譜》之外,張穆還撰寫了《潛丘年譜》。

那潛丘先生姓閻,名若璩,字百詩,潛丘是他的號,山西太原人,世業鹽筴,僑居江蘇淮安。在明末清初的學者當中,人們把他和顧炎武並舉,讚譽“亭林之大,潛丘之精”。認為“顧炎武學識博大,閻若璩見解精深”,可以說都講到了兩人的要害之處。

閻若璩的最大貢獻在於對《尚書》的辨偽。那《尚書》是儒家經典五經之一,人們尊之為《書經》。是一部上古時期文獻資料的彙集。幾千年來,他在人們心目中有著聖神不可侵犯的地位。用梁啟超的話來說,“上至皇帝經筵進講,下至蒙館科讀,沒有一天不背誦它”。

閻若璩經過三十年的研究,列出一百二十八條證據,認定東晉梅頤所獻的《古文尚書》是部偽書。於是著成《古文尚書疏證》以白天下。梁啟超認為:經閻若璩疏證,讓人們明白了這本幾千年來被人們所崇奉的神聖不可侵犯的經典,原來全部是假造。“思想界該受到如何震動呢?”梁啟超又說:“凡是信仰的對象照例是不準研究的,自《古文尚書疏證》出來,才知道這幾件‘傳家寶’裏頭有些靠不住,非研究研究不可。”他又認為“新學問發生的第一步是要將信仰的對象變為研究的對象。上至‘造物主到底有沒有’?乃至‘耶穌是不是人?’都可以研究。”

梁啟超的最後結論是“所以百詩的《古文尚書疏證》不能不認為是近三百年來學術解放之第一功臣”!

張穆之所以如此看重這位山西同鄉,不隻是重視他的研究成果,而更敬尊他那敢於否定公認的權威的大膽探索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