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情人”!
是一個人的名字。
也是一種武器的名字。
現在塵土飛揚的長安官道上,黑情人的懷裏就抱著他那樣名叫“黑情人”的兵器連夜趕
路。
七月的晚風滾動著初秋的落葉,是從老遠裏許外的那片林子中卷過來的吧!
割刈過的稻禾,已被農人放火燒成一片無際的焦黑,混和著土味在空氣裏,黑情人笑了。
這種感覺真好,是江南的味道呢!
馬蹄一下子穿過樹林,這是一條捷徑,穿過林子隻要五裏路就可以到達長安城躺在紫葡
萄這個充滿女人味的手臂上享受溫柔鄉的快意。
這是他在想,可是林子裏似乎有人不同意。
首先是兩把刀砍破了樹壁,從樹幹裏左右夾擊卷向中間,中間就是這位黑情人老兄。
這兩把刀都很沉、很穩,而且配合得非常好。
黑情人的腦後門突然有一種麻癢癢的感覺,他歎氣了,那絕對是一雙拳頭。
一雙又硬又大的拳頭,隻有“金拳”郝三爺才能使出這般威力來。
這雖然不表示郝三爺的拳頭最硬,但是會在丈外出拳就有這股氣勢的,除了神打門的當
家門主以外,還真的找不出第二個來。
一雙拳頭兩把刀以外呢?
黑情人的瞳孔縮了收,他看見一朵花。
玫瑰花!
玫瑰花拈在一人的手上,全襲雪白的衣袍在夜裏,在風中,在玫瑰嫣紅花瓣的後麵特別
醒目。
也特別的令人觸目驚心。
“很少有人在黑夜裏殺人的時候會穿白色的衣袍……”江湖上的傳言是:“隻有一個拿
著玫瑰花的女人例外。”
因為這個叫做楊雪紅的婆娘所殺人的都該死。
對於下手殺一個該死的人,楊雪紅可不覺得要偷偷摸摸,光明正大上前出招斃了便是。
“這是個規矩!”武林中誰不知道這件事:“那是兩百年前柳帝王大俠化身為‘楊逃’
時所留下的規矩。”
所以所有柳帝王的後代傳人都姓楊。
就好像所有佛門弟子都姓“釋”那麼的自然。
黑情人在漢氣中將手伸入懷裏,心中想的是,為什麼每次想躺在溫柔鄉內做夢就會有人
要來殺自己?
而且都是名聲不錯的好人。
昆家兄弟的刀很有力,但是黑情人手上的“黑情人”卻比他們更有力。
那是一把通墨幽黑的檀木劍。
檀木劍的劍柄是個女人的雕像。
女人高舉著雙手,握住了劍身的底端。
劍是用木頭雕做的,而且沒有劍鍔防手。
像用這樣一把劍的人,他不是不想活了就是對自己的武功有非常的自信。
黑情人好像是屬於後麵那種人。
最少他出道一年多以來,到目前二十一戰還活得好好。就看眼前,昆家兄弟的刀斷了,
人也倒飛出去結實的撞倒在樹幹下。
郝三爺的拳呢?
神打門的拳頭向來以剛猛見長,特別是郝三爺這對金拳,隨手弄破搞碎個石頭是件簡單
有如放屁般的小事。
“黑情人”這把檀木劍又算什麼?
郝三爺的臉色變了,黑情人的劍顯然比鐵打鋼做的還可怕,可怕在那裏?
但是當他聽到兩隻手腕脫臼的聲音時,全身也為之一麻。
一麻之後,是一股強大的震力將自己擊飛。
“名不虛傳!”楊雪紅笑了,雖然臉龐罩在白綢絲之下,但是眼眸中有一絲讚歎:“一
年三個月又二十四天,黑情人這三個字竄升的的確有它的道理。”
玫瑰花在纖纖玉指間輕輕轉動著,此刻看起來不但美,而且是充滿了壯烈驚心的美。
“大傳人雪紅姑娘,”黑情人嘻嘻一笑,聳肩道:“你大小姐還是想擋路?”
“不然你以為我今晚來做什麼的?”楊雪紅笑了,眼眸子卻冷了起來道:“將近十六個
月裏,你為了幫‘龍虎尊’這個組合擴張勢力,可作了不少宗……”
黑情人緊盯著那朵玫瑰,嘻嘻一笑,答道:“人各有誌嘛!再說這個組合裏賞罰分明唯
才是用,好地方!”
楊雪紅嘿嘿冷笑道:“那你是執迷不悟了?”
指中的玫瑰忽然間像是凝結在空氣中似的不動。
黑情人乾笑了一聲,忽然身子一震彈跳。
是不是有那隻不長眼的大頭蜂叮到了屁股?
不!是比大頭蜂更可怕的刺,玫瑰刺!
一招出手,最少有三十處攻擊點。
而且每一個攻擊點都可以讓對方躺下去。
一支玫瑰梗上的刺就不止三十之數,除了刺之外還有玫瑰瓣。
花瓣在刺之前,所以你很難判斷那些刺什麼時候會突然穿透玫瑰瓣打向那一個部位。
更可怕的是玫瑰梗。
玫瑰梗藏在所有的花瓣、刺之後,它的角度和方位更是奇異的不可思議。
兩百年前柳帝王的這套心法,據說隻有蘇小魂的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密神功和談笑的大
自在心觀無相波多密神功可以相媲美。
黑情人彈跳起身可不是在躲閃,更沒有機會攻擊。
他是在逃!
拗足了全力衝向林子的深處,以四種身法的變化盡力想逃出這個可怕的女人所激越出來
的殺機。
楊雪紅一聲冷哼轉為長笑,揮袖卷掃中已將去勢的玫瑰折了個方向,直追黑情人的背後。
好快,裂風破響中,黑情人隻覺得背部一緊。
事已無可,唯有反手一劍相擋。
這一劍可是用盡了吃奶的力氣。
刹時一大片的紅影碎繽揚飄在半空中,那些玫瑰花瓣和玫瑰刺像是開屏的孔雀般往四下
散去。
楊雪紅嘿的一聲竄前,驀地黑情人手中的“黑情人”自黑暗中無聲無息而來。
一抹淡濕的檀香味才聞得,凜人的氣機已迫近咫尺。
楊雪紅挪身全力閃避,左肩猶是吃了一記。
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氣機回力。
受震的瞬間,另外一股強大的震湯氣機撞向前胸直逼得自己不得不竄退往後。
楊雪紅不愧是柳帝王的八代傳人,硬是兩個折身後飄然的落足在地麵上。
可不像在旁兒哼哼哈哈的郝三爺和昆家兄弟。
妙眸一抬,微怒。
好個黑情人,楊大小姐一跺腳,睇著黑幽的林子暗自牙根一緊:我們很快就會見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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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易”酒樓在長安可是一等一的旅店。
它分成三座閣樓,每一樓各有千秋。
紫東閣是一幢可以容納兩百人的大賭坊,天九、麻將、骰子,什麼東西都有。後頭花苑
裏早晚還各十場鬥雞、鬥狗、鬥蟋蟀,熱鬧非凡。
中間那一幢則是名聞天下的紅來閣。
在這兒多的是絕驚天下的女人。
女人不但美,而且必須是琴、棋、書、畫、藝,樣樣精通才有可能被“大不易”的老板
申老老列入考慮。
靠西的一幢便是全國各地的高商巨賈到長安大城時,為了炫耀地位和身份時所居住的藍
西閣。
這閣不比前兩幢小,但卻隻有一十六間房。
房間不但寬敞,而且豪華得令有些自以為有錢的人目瞪口呆。
當然價錢更會嚇掉了舌頭,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話頭,臉紅脖子粗轉身就逃的也有。
“長安居,大不易……”申老老大笑著道:“人家早在幾百年前就說過了,可不是我申
某人故意為難。”
可不是,咱們唐朝大詩人白居易說出的這六個字可是被後代人再三用了又用。
但是大不易酒樓好像沒有對我們黑情人造成困擾。
紅來閣內有四大名妓。
紫葡萄、水蜜桃。綠柳兒、黃杏子,這四個女人在藝妓一界的名氣就好像俞傲、俞靈父
子的刀在武林刀界中那麼有名。
甚至有人說著,“皇帝老子的後宮算什麼,一擺到這四個女人麵前,簡直是黃臉婆。”
好像長安城裏每個人都這麼的相信。
黑情人翻了個身趴在紫葡萄的香枕上苦笑道:“那個女人可真厲害,慢了點就沒命啦!”
背上可是有一截玫瑰梗穿過後留下來的血洞。
紫葡萄可不像一般的女人家,見了血就臉白腿軟,不但沒半絲變臉,而且很迅速很冷靜
的處理掉,三兩下便包妥了傷口。
“你遇上了楊字頭的八代傳人?”
紫葡萄的聲音簡直是好聽得可以治傷。
黑情人嘿嘿的扭頭過來,哼道:“是遇上了,旁邊後麵還有兩把刀和一雙拳頭!”
“他們當然不放在心上……”紫葡萄笑著,貼身到黑情人的背上,附著耳朵輕聲道:
“組織裏有傳令下來,如果你能完成下一個目標,便可以加入八尊長老的地位參與核心的計
劃。”
“真的?”黑情人眼瞳子一亮,嘿嘿道:“下一個目標是那個倒楣鬼?”
“本來是巴山老劍……”
“現在呢?”
“在你來之前又以緊急傳令更改。”紫葡萄的玉指在黑情人的背上滑過,輕輕點了點傷
口部位,笑道:“組織設想得周到,你一定想報仇對不對?”
黑情人的一張臉像苦瓜似的崩了下來,大叫道:“喂!不會是要黑某某去對付那個姓楊
八代徒弟的女人吧?”
答案很明顯,就是她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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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不易酒樓的後麵是片花苑,花苑的北端有五間獨立的木屋,各自以上好的檜木搭建。
沉甸甸的紅褐色澤,看起來價值就是不同。
正中央那間題有“煙柳渡紅齋”的木屋,正是申老老的住處。
晨曦已經由東方的窗牖大剌剌的了進來。
光線所映,看不見一丁點的飛塵在舞。
“那個叫黑情人的家夥來了!”是楊雪紅在淡淡笑道:“正由‘龍虎尊’的紫葡萄在招
待。”
“是!”申老老的表情恭敬極了道:“正如八代主所預料的,紫葡萄那女人是龍虎尊這
組合的‘信鴿’,專門負責對黑情人傳達指令。”
楊雪紅輕輕一嘿,臉龐上那方白罩綢絲巾微微的飄動道:“這幾天你看出是誰對紫葡萄
傳達組織的命令?”
申老老顯然沉思了片刻,這才緩緩道:“屬下想著是,指令早在數天前便已經混在尋歡
紫葡萄的恩客中下了,但是……”
“怎樣?有別的看法?”
“是。”申老老沉穩的道:“如果突然變目標的話,那麼下旨令的便不是外人……”
楊雪紅笑了,點點頭道:“你的意思是,如果目標換成是我的話。那麼旨令是在他們知
道昨晚我發動了攻擊後才更改的?”
而這段時間內,紫葡萄並沒有接見任何人,直等著黑情人的到達。
“所以下旨令的人就是服侍在紫葡萄這女人的婢女中的一個?”
“是,總共有四位……”
楊雪紅輕輕笑了起來,好有力的聲音道:“但是我們先要知道事實是不是正如我們假設
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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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雁在紫東閣的手氣並不太好。
他奶奶的,簡直是背得跟他的名聲一樣差。
這個人稱“燕群裏的大雁”,可是個轟轟烈烈的角色。
就拿兩年前在金陵城裏幹的那一票來說,硬是把剛接了貨還沒上路的“揚風鏢局”搞得
臉上無光。
一個人一把槍,挑破了十六個胸膛,然後還大剌剌的在體上了一泡尿,才帶了紅貨揚長
而去。
像這麼惡劣的人還真少見。
所以楊雪紅覺得找這樣一個家夥來試刀,倒不是一件傷天害理的事。
燕雁輸了銀子臉色就不好看啦!
他當然不好對大不易翻臉,但是如果到後頭的茅房裏等那些手上賺了一些銀兩的人
“借”幾張票子該不會是惹麻煩的事。
眼前這個人叫翁大戶的肥羊不是挺好的對象?
翁大戶據說是京城裏的大商賈,每天經手的銀票最少也有四十張,每張最少也有個十
七、八萬兩。
看這老小子紅光滿麵,大概是撈了不少,燕雁一大步子擋到了麵前,伸手好快,腳下更
快的拖入了茅房內。
好一個怒目瞪眼先摔了正正反反十來個耳括子,打得翁大戶一堆肉都癱了,這才冷笑
道:“姓翁的,識相點就借點銀票給爺爺翻本!”
翁大戶翻著那雙小眼珠,膝下是直打顫兒,嘴上可硬著道:“借可以,三分利逐日
算……”
“哈?”燕雁叫得可猙獰了,冷冷道:“好!那爺爺就叫你去跟下頭的那個閻羅王
要……”
燕雁的一隻手才抬起來,忽的這茅房外硬擠進一個人來。
而且還是身上散發著女人香味的貨色。
姓燕的一生三十五年裏,就算是瞎了眼也保證知道這個一身白袍綢巾罩麵的家夥是個女
人。
女人是擠破牆進來的,就好像踢破一塊豆腐那麼簡單。
燕雁的心頭涼了一下。
然後他忽然發覺自己的右手一緊,被大力的扔了出去,這一跤可是跌得好重。
“好賤人!”燕雁的叫聲簡直是十裏可聞,道:“你是那一道上的?竟敢對燕爺爺找麻
煩……”
楊雪紅踱了出來,目光可冷著。
“專門找綠林這條路的人!”楊雪紅的手上把玩著玫瑰,冷冷一笑道:“楊家第八代楊
雪紅……”
媽呀!這女人找到了這裏,黑情人從紅來閣的窗口瞄下,心裏直打鼓著。
是不是巧合?
“你怕了?”耳畔,那位紫葡萄大美人吹氣如蘭,輕淡淡的笑道:“還是不想進入八尊
長老?”
黑情人嘿嘿一笑,直盯著下麵燕雁驀然出手,哼道:“你認為這個女人到這裏來是為了
那個姓燕的?”
“不管為了誰……”紫葡萄淡淡道:“反正結果都是一樣,對不對?”
這話還真他的有道理極了,黑情人肚子裏在歎氣,一雙眼眸子可是眨也不眨的看著楊雪
紅這個女人三兩下就把燕雁這賊給擺平了。
“你不服氣?”楊雪紅負手站立在燕雁身前,嘿嘿笑道:“可惜你沒有不服氣的機會
了!”
如聲響應,這個“燕群裏的大雁”果然就動也不動。
大不易酒樓似乎處理這種事情很有經驗,立刻兩名漢子奔了出來,架著體往後就走。
同時,紫東閣的掌櫃尚冥風已晃了出來,朝著楊雪紅抱拳揖道:“這位姑娘,可否告知
在下今夜落腳何處?屆時官府查問起來好讓小的有個交代?”
楊雪紅輕輕一哼,自白綢巾後麵淡淡道:“長安城東的飛雲客棧,楊某人做事向來光明
磊落的很,如果柏青天的手下問起,你就報說是楊雪紅下的手便是……”
“長安”柏青天是和“天下補頭”李嚇天並稱的世上兩大名捕。
這個時候,他可正帶著手下愛將原晚離四下追躡著曾是“八路英雄”之首的武斷紅。
長安城裏則留下了韋燕雪這把刀在鎮著。
楊雪紅的話是說給尚大掌櫃的聽,但是聲音傳入了黑情人的耳朵裏可不覺得是這麼一回
事。
“這個女人在釣哥哥我嘛……”黑情人嘿嘿一笑,躺回了軟臥床上,嘻嘻一笑道:“有
趣極了!”
“什麼有趣?”紫葡萄瞪了他一眼,轉臉嬌媚巧笑,倚偎到這個男人的胸膛上,呢喃的
道:“情人哥哥,你可要好好完成這次的目標,這樣……”
說著,還會有點臉紅害羞似的垂下了眼睫,輕輕道:“這樣,你登上了八尊長老之一
後,妾才能離開紅來閣隨時侍候在身邊……”
黑情人可是哈哈大笑了起來,捏了大美人一下屁股,嘻嘻道:“大美人每天服侍在身,
那我豈不是什麼事都不用做了?”
“討厭!”粉拳兒才剛剛抬起,門外有人輕敲,紫葡萄挑眉轉,哼道:“誰?“
“是小婢綠荷。”門外有人嬌滴滴的應聲道:“是給小姐和公子送水來洗臉。“
紫葡萄漫應了一聲,那個叫綠荷的婢女便推了一輪木輪車進來。
車上兩盆熱騰騰的水盆,車上的推上還掛垂著兩條繡刺鴛鴦的毛巾。
車身漆成粉紅,木盆、毛巾也是粉紅,看起來真是迤邐極了,難得這座西來閣的莫流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