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進了球的那些人都覺得不應該繼續踢了。
“踢呀,怎麼都不踢了?那個球不算!那個球沒有過門線呢!”黑貓氣急敗壞地說。
那些人在場上站了一會兒之後都紛紛走下了場,他們大概覺得這樣踢也太沒意思了吧。
“好,你們不踢,總有人踢的。”黑貓看著等待了半天的我們,“那你們上來吧,他們不踢了。”
我倒是很想上去,可是跟我一夥的人也隻有幾個樂意。拚拚湊湊,我看了看,總算還有七八個人,剛好。我們這些人互相看了看,就這樣慢吞吞地走上了場。上場的時候感覺那些剛剛罷踢的人正在用仇視的眼神看著我們。可是我就是想踢球啊。我就上去了。
零零散散的一些人繼續跟黑貓那個賴皮隊踢。開球了。
我再一次覺得黑貓那個隊伍真是差勁,完全沒技術。除了有一兩個大胖子能擋擋球之外好像不能幹別的事情。所有的人都是那種病怏怏的,跑步也跑不快。黑貓一跑起來還特別滑稽,整個人就像一條八爪魚。但是他往往是追著球跑,跟在人家的身後。偶爾幾次跑在人家身子前麵,卻總是攔不住球。
球從我們的守門員傳到了我腳下。我帶球,我左晃右晃就過了兩個人。傳給了我們隊一個大個子。那個大個子停住了球,看了一會兒,又傳給了跑著向前的我。哇,好大的一個空當,球準確地到了我的腳下。我想我該射門了。我知道這一腳能把球踢到球門的哪個位置去,一定讓那個大胖子守門員沒有辦法撲到。可我剛想擺腿,我就被後麵一隻手拉住了,身體往後仰。
我竟然一腳踢空了!人也差一點摔倒。
我馬上轉身回頭一看,又是那黑貓。他的臉此刻就正對這我的臉。
“你犯規!”我對他說。
“他媽的,這怎麼算是犯規?你說什麼呢你?”他的臉迅速地變形了。
“你剛才拉了我一下。”我說。
“我怎麼拉你了?我根本沒拉你。”他露出了牙齒。
“你怎麼這麼賴皮?癩皮狗!”我表達了強烈的不滿。這可是一個必進的球哪。門前根本就沒有人了。我很生氣。
“媽的,你說什麼?”
“我說你癩皮狗!”
“他媽的,你知道我是誰麼?敢跟我橫?”
“我不知道你是誰。”
“啪!”
我都沒想到他會這麼囂張,我都沒什麼想法呢他就給我來了這麼一下。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是當我反應過來,我也還了他一拳頭。
“你還敢還手?”黑貓仿佛很受驚,他大概認為隻有他有兩隻手我沒有手一樣。
我跟他怒目相對了好一會兒。他身邊圍起來幾個人,但隻是圍著,沒有對我做什麼動作。他們是在等黑貓對我有什麼動作。
“好小子,你敢打我?”黑貓用手抓住了我的頭發,“你知道棒冰哥麼?我是他……”我一聽到“棒冰”這兩個字就更來火了,更何況他竟然抓住了我的頭發,我最討厭人家碰我的頭,所以沒等他說完我就又給了他一拳頭。
那沉悶的拳擊聲讓黑貓唱到了我拳頭的滋味。這一拳頭很有效果,他的手迅速地離開了我的頭。他捂著自己的臉連連退步。更加好笑的是,他居然哭起來。
“嗚……你小子……你等著。”他一邊這樣說一邊轉身走了。他走起來就滿滑稽的。他讓我等在這裏麼?
剛才圍在四周的幾個人也散開了,散成了一個大圈。他們好像跟黑貓也不是很鐵,居然沒有上來幫他打我。我現在想想都覺得奇怪,我怎麼能當著那麼多人麵去打他?要是這些人一擁而上來打我,我可就慘了。不過我覺得這人沒種,這人不像那種有很多弟兄給他出頭的人。打了他就打了他唄。我還覺得我沒解氣呢。
操場上無關的人都走開了,有些躲得遠遠的,仿佛這裏馬上就會發生鬥毆事件。
黑貓都走了,還怎麼鬥?
我也沒有了踢球的興趣,不過心裏還是比較別扭。我到操場的階梯上拿我的書包時想幹脆坐一會兒吧。又想如果黑貓去叫人我該怎麼應對。他會不會去叫棒冰?
我是聽說過他跟棒冰的關係,隻是這麼聽說。所以我對他也一直挺仇視的。誰讓他今天還來惹我。
可是棒冰真來了我該怎麼辦?我想棒冰進不到學校裏邊的吧。
棒冰確實沒有進來,而是很快地出現在學校門口。我一個同班同學跑過來把這個狀況告訴了我。
“石頭,棒冰在校門口等著你呢。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呀。
那個人剛把我送到家,我就從家裏溜了出來。我可不會就此放棄勸我棒冰哥手下留情的想法。我生怕棒冰哥像把冰糖打瘸了一樣,把石頭也打瘸了。
我小步跑了半天,終於又到了學校。可是我沒看見棒冰哥和石頭他們,難道這麼快就把石頭給放了麼?
我一路上都在看周圍零零散散回家的同學。我心想也不能找他們問。要是有棒冰哥的小兄弟,我一定能把他們認出來,可以找他們問一問。但是我找不到棒冰哥的小兄弟。
我四處找,他們一定還在附近吧。要往人少的地方去找,我探出了我的腦袋,就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完全是在憑運氣。我賭一把,往學校的東麵去。
我越走越遠,這地方我好像都沒有來過。那四四方方的田野,長滿了野草的荒地,隻有幾隻菜粉蝶飛來飛去。這讓我想起了石頭。我得迅速找到他和棒冰哥。
可我就是找不到呀。
哎……也許我該往另外一個方向去找,但也許棒冰哥和石頭他們就在前麵。也許棒冰哥已經回家了吧,石頭也已經回家了。
我一個人毫無目的地走在陌生的小路上,仿佛忘記了我是來幹嘛的。反正既然我沒有方向,到處逛逛也行。天快黑了,我莫名其妙的不想回家。
就像一切都被安排好的,我來到了那條小河邊上。我都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去那裏,天那麼黑,一不小心我完全有可能從岸邊滑到水裏去。
忽然遠遠的河麵上有一個大陰影漸漸逼近我。撲通撲通的,看上去好像是一個人在遊泳。但是也不太像,也不太可能——這麼一個九月份,說熱也不算太熱了,大傍晚的,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遊泳?打陰影不緊不慢就在我的身前經過,泛起了水花。那在水裏翻騰的東西就像小時候老人們經常提起的大水怪一樣。
我竟然非常肯定地認為那個大水怪就是石頭,要知道這就像是我的預感兌現了一樣。
那個大水怪遊向我,大水怪當然不知道他在遊向我,不然一定往別的方向去。我叫住他:“石頭,是你麼?別遊了,上來吧。”在黃昏的岸邊我這麼對著小河大叫一定非常神奇。
石頭果然就露出了腦袋。是石頭,是石頭!他露出的那個腦袋不停地呼氣吸氣,看來是被憋壞了。那樣子還真可愛,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怎麼會這麼湊巧?就在那一點點光亮的環境下,我竟然找到了石頭。可能是反過來,是石頭找到了我。不管怎麼說我們互相找到了對方!
石頭上了岸,渾身濕透了。他喘了好一會兒,然後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仿佛我是那個剛剛從水裏爬出來的人一樣。
我可高興了。我跟石頭都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能兩個人在一起。在學校裏他總是不理我。
“石頭,你怎麼會在河裏?嘻嘻,你看我好像在這裏等你一樣。”說實在的,我出來就是為了找石頭你啊。
可是石頭抖了抖衣服,甩了甩頭發,好像沒看見我這個人似的準備走了。我都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呢,他怎麼就沒話說呢?我以為在學校裏他不跟我說話是怕有冰糖那樣的人來嘲笑我們,現在就我們倆,幹嘛不跟我說話呢?
“石頭,怎麼了?棒冰哥把你怎麼了?”
他還是低著頭走路,根本沒理我。他看上去不像很生氣,但就是不理我。
我跟著他,一路都跟著,可不能把他給丟了。我知道石頭現在已經不喜歡我了,不喜歡跟我說話,也不喜歡聽我說話。我突然覺得挺傷心的,但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讓石頭回到從前的樣子。至少從前的時候,他雖然也悶,但總會跟我說話的。
我一直跟著石頭回了他的家。
他雖然不跟我說話,眼睛卻一直東張西望的。有時候還故意快跑了一會兒,然後在草堆裏趴下來。
他跑我就跑,他甩不掉我。
當我在草堆裏看著他時,他就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我都被他看著心慌。他好像要告訴我什麼,但我不明白。
他知道他甩不掉我,隻好讓我一直跟著他。他後來越走越快,就像電視裏競走的運動員一樣,而我就氣喘籲籲地跟著他。
有時候我想讓他放慢一點腳步,但是說不出口,那個環境就像演一個啞巴劇一樣。
不多久,他就到了自己家。
他進了家門後,就迅速地把門關上了。直到那扇門隔離了我的視線與他落寞的身影,我才無可奈何,準備回去。
一路上我覺得挺沒勁的。我想不到我跟石頭會變成這樣。
幾天後我從棒冰哥口裏聽說石頭失蹤了的消息。
一開始我覺得很奇怪,石頭明明回了自己家,怎麼會突然失蹤呢?但是棒冰哥好像怎麼也找不到石頭,就認為他失蹤了。他表現的又急又氣,就像石頭是他的又一個妹妹或者弟弟一樣。但我不太明白,直到有人告訴我,那天晚上石頭是用一塊大石塊把棒冰哥擊昏後跳入河裏,我才知道棒冰哥為什麼會是那樣一種心情。我看到棒冰哥整天愁眉苦臉的,有時候還對著餅幹姐亂發脾氣。我知道他為找到石頭這件事情煞費苦心,整個人都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棒冰哥,石頭應該沒有失蹤,它隻是躲了起來吧。”我看到棒冰哥那麼煩惱突然想告訴他一點消息,至少想提示他,讓他不要那麼焦躁。
“可是他躲得讓我找不到他,見了鬼。”棒冰哥生氣地說,還不停地抓耳撓腮。
“我知道他在哪兒。”我輕聲地說,自己心裏也發虛。我知道棒冰哥這麼個樣子,真找到了石頭,石頭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真的麼?快告訴我。”
“我猜的,他也許躲在家裏呢。”我有點打退堂鼓了,突然又不想告訴棒冰哥關於石頭的藏身之處。其實我有把握,石頭百分之九十應該躲在他家的那個地窖裏,他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躲。
“我幾個兄弟在他家等了兩個整天,都沒見過他。他自己的房間也沒有什麼動靜。他根本不在家。”
“哦……”我低聲附和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表現得比較奇怪,第二天棒冰哥突然特意找我聊天,好像是要從我這裏打聽石頭的下落一樣。也許他昨天晚上想了想,可能我這個石頭以前滿要好的朋友真知道石頭會藏在哪兒。
“妹妹,哥哥最近真是煩死了。”棒冰哥看著我的眼睛說。
“嗯,我也看出來了。石頭真失蹤了麼?”
“是啊,你也知道我在為這件事情煩惱。”
“那你不用煩惱了,忘記這件事情吧。”我輕描淡寫地說。我突然有種衝動要回到自己那個家裏的窗口那邊去看,要驗證石頭到底是不是在他家地窖裏麵藏著。
“這讓我怎麼忘記?我的兄弟們可都是看著他打我的。”
“他不是用石塊扔你的麼?沒有打你啊。”
“那都一樣。我都昏過去了,那小子力氣大得嚇死人,那石塊也大得嚇死人。”棒冰哥用手比劃了一下,示意那塊石塊有一個拳頭大麼大的樣子。
“嗯,石頭真是一個蠻小子。”我也有一點吃驚,他怎麼會用那麼大的石塊來扔棒冰哥。
“妹妹,你真的知道石頭藏在哪兒麼?昨天你說的。”
“我瞎說的。我怎麼會知道?”
“妹妹,我了解你,你不會騙我的。你肯定知道,對不對?你怕我找到石頭後打他,對不對?”棒冰哥還在用很懇切的目光看著我,看得我真不好意思說假話。
“我不太肯定,但石頭可能躲在那兒。那兒大概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知道了。”
“告訴我,是哪兒?”棒冰哥的眼睛突然明亮起來,好像我給了他很大的希望。我就怕這個,所以就得問清楚:“棒冰哥,那我告訴了你那個地方以後,要是找到了石頭,你還要去打他麼?”
“不知道。”棒冰哥抿了抿嘴,低下腦袋來。
“什麼不知道啊,你一定還要打他。你上次打他他還手了,所以你很生氣,對吧?”我說,仿佛看穿了棒冰哥的想法一樣。
“可是,你要是我,被石頭這麼打昏過去,你會生氣麼?”
“我不是你,我不知道。”
“你看你,你也不是不知道了麼?你得允許我生氣啊。我那些兄弟都為我生氣呢。”
“那你保證我幫你找到他之後不打他,那樣我才告訴你那個地方。”
“行啊!”棒冰哥想了一會兒,突然興奮起來。
“你可以去嚇唬嚇唬石頭,罵他也行,但是不能打他。要是你打他,最後也輕一點兒。”我突然間覺得棒冰哥很有可能聽我的意思,同時覺得石頭不理我,有點生他的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兒壞。
“行。”棒冰哥很幹脆地答應了我。
“嘿嘿,這個地方的確隻有我知道。你們一般都找不到。”我簡直有點得意。棒冰哥答應我不打石頭也讓我高興。
“你到我家去,從我的房間裏看出去就明白了。”
我把棒冰哥帶到了我的家。我媽早就不知去向,我爸也不見蹤影,幸好我有還有鑰匙。
“看到了吧?我就知道石頭在裏麵。”我跟棒冰哥趴在我房間裏的窗口邊上,果然看到了石頭在地窖裏睡覺的樣子。他睡得很沉,仿佛死了一樣,連翻身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