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一朵向陽花(1 / 3)

我的成績倒數一二,對繪畫卻極有天賦,這一點讓獅子頭大跌眼鏡。我畫的花鳥魚蟲活靈活現,賈亮給了個形容詞叫栩栩如生,他說:

“夏雨,你以後一定會是個大畫家。”

他的口氣,仿佛我當畫家是鐵板釘釘的事情,我於是也眉開眼笑,覺得一支筆就可以換取N多水果糖。我最喜歡春遊秋遊,可以到山間溪流玩個痛快。呂小燕時常很不屑地發牢騷,說每次郊遊都是爬山,一點新意都沒有。她說的時候把眼睛眯得隻有一條線,揚起下頜:

“我表姐他們學校,就到旅遊景點去,坐汽車都要坐好幾個鍾頭。”

呂小燕表姐在鎮西的那所學校讀書,呂小燕動不動就是“我表姐他們學校”,好像她也跟著她表姐沾了光一樣。賈亮曾嘲笑她說:

“你表姐學校那麼好,你怎麼沒和她一塊念啊?”

呂小燕答不上來,重重地從鼻腔裏“哼”一聲,走開了。賈亮低聲和我說,瞧她那個得意勁,我就不相信她們學校真那麼好。

他說歸說,心裏還是很妒忌的。有一次他托著下巴看窗外,我問他想什麼,這家夥十分悵惘地回複我:

“夏雨,你說柳鎮外麵的地方,都是啥樣的?坐好幾個小時車,一定很遠吧。”

“我不知道。”我說,我也沒想過要走出柳鎮。

“不行。”賈亮若有所思:“以後我一定要走遍全國。”他為自己又定製了一個目標,興致勃勃地從家裏偷出地圖指點給我看,“夏雨,這是北京,這是上海……”

我斜了一眼,有點詫異,原來北京上海都隻有那麼丁點大。我們趴在桌上研究了半天,都沒有找到柳鎮在哪裏。這讓我有點泄氣:柳鎮是個不入流的小鎮。

“嘿嘿。夏雨,呂小燕表姐學校去玩的地方地圖上也一定沒有。”賈亮擅於找到心理平衡。他反而為這個發現雀躍不已,呂小燕再說起她的表姐時,輪到賈亮抬起頭顱進行有力的回擊:

“你表姐去玩的地方,有北京大嗎?有上海大嗎?告訴你,我已經在地圖上查過了,連個屁也沒有。”他得意洋洋地宣告。

賈亮有不少願望,幾乎每周一換。這次他能和你說想當作家,下一回沒準就變成歌星演員,當然,每一次他都懷著崇高的信仰,查閱相關的資料進行分析。比如據他分析,一個好演員就是從跑龍套起步的。他強有力的證據是劉德華周星馳等人的明星之路。他說得滔滔不絕,我聽得暈頭轉向。我根本不認識那些所謂的明星,賈亮也不認識,他不過道聽途說,留了心眼記住罷了。

所以他說要當個旅行者,我表示懷疑。賈亮充分銓釋了什麼叫做“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果然下個星期,他調轉目標,誓言要當一名偉大的水手,就像大力水手那樣。為了這個誌願,他甚至吃了三四天的菠菜,每天都跑來屈起手臂問我是否變健壯了,在得到我N次的否決後,賈亮像癟了的皮球對當水手失去了興趣。

我沒有想到,賈亮自己也沒有想到,多年以後,他真的做成了一個旅行者,跋山涉水,足跡遍及各地。然而那次的旅行,是以逃亡的方式進行的。過程和結局都不美好。

獅子頭大概也聽到部分同學的怨艾,對於每次春遊都組織爬山有點抱歉,她站在講台上,扶一扶眼鏡,說:

“同學們,明天學校春遊爬山。大家要注意安全。”

下麵一片失望的噓聲,受呂小燕影響,不少同學都向往能去更遠的地方。

“明天早晨七點,操場上準時集合。”獅子頭撂下一句,夾著講義離開。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基本上在說要買什麼吃的東西。教室像沸騰的一鍋水,“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泡。呂小燕趁機做起生意:

“你們要買什麼水果,我給打八折。”

“看她那樣。”賈亮陰陽怪氣地捏著嗓子學呂小燕的話:“大優惠大減價,欲購從速。”

“喂,夏雨,你明天帶什麼吃的。”

“還有什麼,饅頭,水壺。”

“你怎麼老是這些?多沒意思。”賈亮很為我感慨,“人貧百事哀。”

我笑一笑,我沒有多少悲哀。我覺得去爬山是很快樂的一件事。我還可以帶上畫筆,畫下藍天白雲,綠草紅花。每次站在山頂上眺望,自豪感就油然而生,地麵上的人都變得像跳蚤那麼大,汽車和輪船則像微型玩具。我時常有種錯覺,好像媽媽的目光,在山的另一側注視著我,迎麵吹來的風,是她用手指輕輕撫摸著我,輕柔而又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