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家嫁人(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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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天前我收到父親病重的消息,事出緊急還是耽誤了幾天了。

回到家,父親孱弱地躺在昏暗又潮濕的病塌上,喜子在一旁端藥侍奉著,雨水從我頭上的房簷滴落,冰涼地打濕了我的布鞋。外麵正在飛雨,六月的天根本就沒有陽光明媚。

父親在喝藥,看見我站在屋裏,便向我招手,那隻手不停地顫抖,“小蓮!”父親的聲音是如此的虛弱。我的眼睛頓時就濕了,父親,多麼堅強的人啊,竟被折磨成這樣。

我到他身旁,握住他的手,“爹……”我們的手一起顫抖。

他卻看著我笑了,“回來了,日子就定在後天。”

我看著他微笑:“爹,你放心我知道了。”

他又笑了。

“爹,這樣病著一定很難受吧?”

“看到你,就不難受了。”父親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你要嫁人,爹也放心了,隻是這婚事我和一個朋友定下的,因為從未問過你的意願,所以不知你是否同意?”

我迫不及待地說:“願意,我當然願意。”

父親睡去了,我知道即便睡著了,他仍然很痛,但是總比清醒的痛要輕得多。

喜子對我說:“你沒回來的時候,老爺天天去小姐房裏看小姐兒時的玩具,看小姐的照片,有時一坐就是一天,叫他也沒反應,我想他是太想你了,後來他走不動了,就整天整天地發呆……”

飯做好了,因為我回來了他堅持起身和我們一起吃飯,父親太倔強,一再堅持,我和喜子也沒說什麼。

我這次回來,是為了照顧父親還有,完成父親的心願—嫁人,其實也是我的心願。

父親早年參加過辛亥革命,跟著兄弟二話不說就把辮子給剪了,後來也出息了在將軍手下做事,一場兵變父親救了將軍的家人,他們成了兄弟,將軍得知父親有個女兒,為報恩情,兩家聯親。

辛亥革命結束後,將軍已經戰死,他還有個弟弟,可憐兄弟倆一個戰死,一個莫名其妙地下獄,一個妻死,一個還沒有成家。

於是將軍無人照顧的兒子就寄養在將軍的叔叔家。父親也退出行伍,帶著我從寒冷的北方,來到了溫暖的南方。而將軍的叔叔家,就是這個小縣城有名的潘家。

我從小就生活在這裏,也曾到過潘家,我經常看見一個男孩坐在陸府大門外的階梯上,抱著一個木偶,呆呆的望著天空,潘府漆紅的大門,白色的石獅,藍色的天空,橙色的太陽和失落的他就映在我的腦海裏,成了我記憶中最美的圖畫。

後來,我坐到了他的身邊,看著他稚嫩又憂傷的臉,又望向他望的天空。我伸手去摸他懷抱的木偶,雙手卻被打濕了,他哭了。

他說:“我想爸爸媽媽。”

我說:“我也想,我想媽媽。”我沒有媽媽。

……

後來他再也沒有哭過,變成了樂觀開朗的男孩。

我告訴他我叫小蓮,他是將軍的兒子,我說我知道他的名字。

我常常去看他,看著他的時候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在他十三歲那年,他去省城讀書,那年我九歲,我是看著他走的,我躲在潘家大門口的柳樹後默默地流淚,清風搖動柳條拂過我小小的後背,我的難過卻讓我覺得是長鞭抽打著我的後背,那種痛不言而喻……

轉眼十年過去了,我回到了這個縣城,嫁給我我一直愛的人,那是一種多大的幸運。

起床後,我換上了這無比華麗的錦袍。小木梳插進黑發,順著青絲穿流而下。鏡子裏的我嘴唇也微微上翹。

花轎開始顛簸了。昨天我和喜子把屋漏補了補,收拾了家,把家裏的事都交代了,終於可以安心地走了。

忽然聽見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賓朋的歡愉近在眼前。

轎子停了,我在喜娘的攙扶下緩緩步入潘家,穿過這庭庭院落,潘家之大,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見識過,但此時此刻仍然覺得這裏像是一座宮殿,任何江南園林都不能與之媲美。

大廳裏,已是高鵬滿座,在紅蓋頭的遮蓋下,我雖然看不見,但聽得到大家的祝福。

我立於紅毯之上,天地之下,潘家長輩之前,感受到濃濃的幸福。我相信他也立在我身旁,等待著下一刻的出現。可是我腿酸了,腳麻了,最後快沒了知覺,卻還是沒有等到那一刻的拜堂。賓客開始議論紛紛,我不知如何自處,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卻感到自己的幸福在慢慢變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