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拉的母親到拉檳那裏去列了席,才知道牛奶果然漲價,牛酪是簡直買不到,一個鍾頭以後,她也躺在長椅子上的一大堆華貴的,有些是汽車輪子一般大,有些是茶杯托子一般大的圓墊子中間了。保姆跑到廚房去,和洗衣女人討論著究竟有沒有上帝。
這時忽然房門響了一聲。
拉拉的母親跳了起來,知道她的女兒愛萊娜·伊戈羅夫那·安敦諾華已經不在了。
拉拉的母親拋開一切,衝著對麵的房門大叫起來。科長綏壘史諾夫自己來開門了,手裏拿著一個湯婆子。
“我們的拉拉不見了,你家的由拉一定也是的罷,”拉拉的母親說。“他們在扶梯下麵開會哩,什麼本行的利益,一句話,就是發死昏。”
科長綏壘史諾夫不高興地答道:
“我們的由拉也不在家。一定也在那裏的。我還覺得他也許是發起人呢。我就去穿外套去。”
兩個人一同走下了扶梯。升降機就發出老弱的呻吟聲,從七層樓上落下去了。雅各·密忒羅辛一看見坐客,便將停機閂一按,止住了升降機,一麵冷冷地說:
“對不起。”
正在這時候,下麵的堆著羊皮和冬眠中的馬路撒水車用的水管的屋子裏,也聚集了很多的孩子們,多得令人不能喘氣。發出薄荷的氣味,像在藥鋪子裏似的。
由拉站在一把舊椅子上,在作開會的準備。中立的代理主席維克多爾,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不息的跑到他這裏來聽命令。
“由拉,隔壁的姑娘抱著嬰孩來了,那嬰孩可以將自己的發言委托她麼,還是不行呢?”
這時候,那嬰兒卻自己來發言了,幾乎震聾了大家的耳朵。
“同誌們,”由拉竭力發出比他更大的聲音,說,“同誌們,大家要知道,可以發言的,以能夠獨自走路的為限。除此以外,都不應該發言。發言也不能托別人代理。要演說的人,請來登記罷。我們沒有多工夫。議案是:新選雙親。”
拉拉,她青白了臉,睜著發光的眼睛,衝到維克多爾跟前,輕輕的說道:
“請,也給我寫上。我有話要說。你寫罷:五層樓的拉拉。”
“關於什麼問題呀,同誌,你想發表的是?”
“關於溫暖的短褲,已經穿不來的,穿舊了的短褲的問題。也還有許多別的。”
由拉用胡椒糖餅敲著窗沿,開口道:
“同誌們,我要說幾句話。一切人們——金屬工人,商人,連那擦皮靴的——都有防備榨取的他們的團體。但我們孩子們卻沒有設立這樣的東西。各人都被那雙親,母親呀,父親呀,尤其是如果他是生著腎髒病的,隨意開玩笑。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我提議要提出要求,並且做一個適應時代的口號。誰讚成,誰反對,誰不發言呢?”
“雅各·密忒羅辛登記在這裏了,”維克多爾報告說,“關於不許再打嘴巴的問題。但他本人沒有到。”
由拉誠懇地皺了眉頭,說道:
“當然的。他沒有閑空。這就是說,他是在做一種重要的事情。他的提議是成立的。”
會議像暴風雨一般開下去了。許多是了不得的難問題,使誰也不能緘默。有人說,大人們太過分,至於禁止孩子們在公寓的通路上遊戲,這是應該積極對付的。也有人說,在積水窪裏洗洗長靴,是應該無條件地承認的,而且還有種種別的事。
孩子氣的利益的擁護,這才開始在行業的基礎上建立起來了。
升降機在第三層和第四層樓之間,掛了一點半鍾。拉拉的母親暴怒著去打門也無用,科長按著他那生病的腎髒也無用。雅各·密忒羅辛回覆大家,隻說升降機的內部出了毛病,他也沒有法子辦:它掛著——後來會自己活動的罷。
到得拉拉的母親因為焦躁和久待,弄得半死,好容易才回到自己的圓墊子上的時候,卻看見拉拉已經坐在她父親的寫字桌前了。她拿一枝粗的藍鉛筆,在一大張紙上,用花字寫著會上議決的口號:
“孩子們,選擇你們的雙親,要小心呀!”
拉拉的母親嚇得臉色變成青黃了。
第二天,由保姆來交給她一封信。她看見肮髒的信封裏裝著一點圓東西,便覺得奇怪了。她拆開信。裏麵卻有一個大的,肮髒的五戈貝克錢。紙片上寫的是:
太太,我將升降機的錢送還你。這是應該的。我是特地將你們在升降機裏關了這許多時光的,為的是給你的女兒拉拉可以發表關於她的一切的利益。
給不會寫字的雅各·密忒羅辛代筆
由拉·綏壘史諾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