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拍賣宋徽宗(1 / 3)

時間:2002年4月24日

地點:北京昆侖飯店

主題詞:春季,拍賣,中國古代書畫

主辦者: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

拍賣會上午9時30分開始,在數件拍賣的書畫,於平淡中成交之後,人們期待的高潮終於來到。11時45分,現場開始安靜下來,似有定格的感覺。此時,拍賣師的語氣平淡,“仿佛不經意地宣布廣下一件,819號宋徽宗《寫生珍禽圖》,起拍價780萬!”

場內購買者與通過委托電話報價的購買者,很快形成你上我下,我上你下的熱烈交鋒。

“1000萬!”第一個極限出現。

一位鶴發長者退出了。

“1500萬!”

又一位競爭者放下了牌子。

“1800萬!”

當拍賣師報出這個價碼時,全場掌聲,因為這是中國近年來拍賣史上的最高價,興奮的記者們紛紛將鏡頭舉起。

但很快,拍賣師喊出:“場內1850萬!”這時一位年齡約30出頭的年輕人成了全場的焦點。

於是,競拍價在他與電話委托人之間,步步抬升。

“2000萬!”第二個極限出現。

一直到12時5分,這位年輕的購買者示意2300萬,拍賣師一錘定音。全場緊張的空氣,頓時化為讚歎、驚訝、鬆快,甚至有點歡慶的氛圍。無論如何,這個價格創造了中國拍賣史上的天價。

2300萬拍賣價,加上買主應付的傭金,實際成交價為2350萬元人民幣。

那位年輕人在眾多工作人員的保護下,向內廳工作間走去,攝影記者的閃光燈追蹤著他,他始終用拍賣品名錄擋著自己的臉。

這個神秘買主是誰?在場的所有人都麵麵相覷,不得其解。

在會場外邊,那些聞訊趕來的,那些想看熱鬧的,都在會場門口,探頭探腦地詢問:“在哪兒拍賣宋徽宗阿?”

“是誰把宋徽宗拍賣走了呀?”

聞者無不釋然,皆掩口而笑,宋徽宗可不是拍賣品。

宋徽宗的《寫生珍禽圖》真跡,以2350萬人民幣的天價,被一位不知名的收藏家拍走,創造了中國畫有史以來售出的最高價,成為今年文物拍賣的最大新聞。宋徽宗的這幅畫,展現出一部分讓我們一睹真容,不但貨真價實,而且也是真正的藝術品。五米長卷,氣勢非凡,它的好,不是倚勢嚇人的,也不是哥兒們姐兒們哄抬物價架上去的,九五之尊能夠如此癡醉於然界禽鳥的描摹,彌足珍貴。

中國的帝王,有文化的、沒文化的、有水平的、沒水平的,都有附庸風雅的毛病。從劉邦《大風起兮》起,到隻做幾天皇帝的黃巢、李自成,都能謅出兒句打油詩來。畫畫比寫詩難,所以皇帝為畫家者極少,但也怪,一旦南麵為王,字就值錢了,哪怕是信筆塗鴉,也有馬屁精為之勒石銘碑,遂製造許多文化垃圾,大煞風景,很討人厭的。

還沒有一個中國皇帝畫得比他好的,而且九百年過去,他留存於世的作品,極少;一說隻有12件,一說隻有19件,物以稀為貴,於是,賣出這份好價錢。不過,相比之西洋畫,如梵高的作品,動輒上千萬美元,我認為宋徽宗的這幅傑作,不過區區三百萬美元,還是賣得太便宜了。

作為文人的宋徽宗,詩詞一流,繪畫一流,連他的書法,所創造出來的“瘦金體”,也是一流。然而,作為皇帝的宋徽宗,對不起,卻是末流,而且是末流中的末流。

因為他是一個亡國之君。

亡國奴不好當,他生命中的最後十年,被金人俘虜,從開封一路北上,押到黑龍江的依蘭,也就是五國城,關在地坑中,飽受非人之虐待,最後,死於非命,連個葬身之地也沒有,真是蠻可憐的。

然而,這也是活該,誰讓他眼瞎,用蔡京來做他的宰相,弄得國破家亡呢?

在中國數千年的封建社會中,帝和相,猶如一塊硬幣的兩麵。帝好,相不好,不至於亡國;帝不好,相好,也不至幹亡國;但是,帝不好,相也不好,那這個國家就非完蛋不可。

北宋之亡,固然亡在趙佶手裏,何嚐不是亡在蔡京手裏?我在想,那天在昆侖飯店的拍賣會上,如果稍有一點曆史常識的人,能不馬上聯想,在拍賣宋徽宗的同時不也同時使得那個臭名遠揚的蔡京,像沉渣似的又一次泛起?因此,若是那個在《宋史》中列入《奸臣傳》的蔡京出現在拍賣現場,他會耐不住寂寞,要跳出來告訴大家,諸位,你們不要把目光都集中在道君皇帝身上,我也是一個知名度很高的人物。

確實也是如此,至少在三部中國古典文學中提到了他:一、《水滸傳》,二、《金瓶梅》,三、《大宋宣和遺事》。凡涉及趙佶,就得提到蔡京,隻要議論到道君皇帝的長短,就脫不了蔡太師的是非,這樣,一個昏君,一個奸臣,像暹邏雙胞一樣難拆難分。

“五毒俱全的蔡京,是宋徽宗政治上的知己,藝術上的知音,吃喝玩樂的知友,荒淫無恥的知心,並且放任他指點江山,放任他為非作歹,放任他操縱朝廷,放任他聚斂無度。隨便舉一個例子,據宋人周渾《清波雜誌》蔡京庫中,點檢蜂兒見在數目,得三十七秤。黃雀鮮自地積至棟者滿三楹。他物稱是。童貫既敗,藉沒家貲,得劑成理中圓幾千斤。‘胡椒銖兩多,安用八百斛。’今古所記一律。”他將政權交到這個奸相手裏,他要不垮的話,也事無天理,即使金人不虜他走,後方臘、後宋江之流也會將他推翻,那是早晚的事。

而且宋徽宗最沒救的一點,就是他像吃了迷魂藥似的對這個蔡京多少年如一日地信任,執迷不悟。人非聖賢,肉眼凡胎,有可能被一個人的表象迷惑,誰都可能有看走眼的時候。譬如在大家都廝混的這個文壇上,把泥胎當做佛爺,把垃圾當做寶貝,把癟三當做大師,把六國販駱駝的假洋鬼子當做萬能的上帝,磕頭膜拜。有的新進的女作家,還要向這些有話語霸權的老槍、小槍,玉體橫陳,全方位做出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