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從來多古意”——兗州詩情(2 / 2)

“昨日東樓醉,還應倒接。阿誰扶上馬?不省下樓時。”李白這首詩題為《魯中都東樓醉起作》,不知是否為杜甫登臨過的那座城樓,但是,無論李還是杜,這兩位詩人,顯然在這個“從來多古意”的城市,獲得了精神上的大放鬆,故而也就得到了身心上的大自在。嗚呼,人之為文,文之求真,至此境界,夫複何求?

在李白和杜甫的詩集中,我們從《尋魯城北範居士失道落蒼耳中,見範置酒摘蒼耳作》和《與李十二白同尋範十隱居》兩首相對應的五言長詩,看到他們在兗州生活的一斑。“……城壕失往路,馬首迷荒陂,不惜翠雲裘,遂為蒼耳欺……”,李白寫出了放浪形骸的愉悅;“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陰鏗,餘亦東蒙客,憐君似弟兄……”,杜甫則道出來兩位詩人的交往情深。這段詩歌史上難得的佳話,偏巧與兗州聯結在一起,也是使後人心向往之的原因,也是我好幾次為這份詩情而來古城的原因。

公元744年(天寶三載),杜甫33歲,第二次東遊,到兗州與李白相聚,時李白44歲,兩人對於古城的認知,可謂誌同道合,一往情深。他們在這裏遊山玩水,走馬畋獵,暢飲高歌,懷古訪舊。毛澤東詩曰,“詩人興會更無前”,恐怕就是對詩仙詩聖聚會的描寫了。杜甫是公元746年(天寶五載)離開究州的,李白要待得更長一些,據校注《李白集》中考證,從天寶三載到天寶十三載,李白在兗州一住十年,似乎這座古城,更令他沉醉迷戀。

李杜在兗州結下的情誼,從李作《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中“何時石門路,重有金樽開”和稍後一點的《沙丘城下寄杜甫》中“思君如汶水,浩蕩寄南征”,以及杜作《春日憶李白》中“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何時一樽酒,重與細論文”來看,很清楚,也很明晰;這種文字交,格調之高蹈,情感之執著,是建築在他們精神上的共鳴,文學上的相知,共同命運的惺惺相惜之上的。

尤其讀到杜甫“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的《夢李白(二首)》,就更加心為之動,情為之感了。

當我們從曆史回到現實,就不禁想起時下的文學同行了。固然也曾風雨沉淪,一路前行,煙雲蒼莽,心氣相濡過的;但或許由於新潮之所趨,古意之日薄,實用精神之流行,市儈主義之蔓延,大家似乎更在意於利益的互動。於是,根本無所謂朋友,更談不上同誌,隻顧壘自我的豐碑,哪管拿他人墊腳者;於是,蠅營狗苟,心猿意馬,弗洛伊德,如我這等越老越糊塗者,也漸漸不乏其人。

因此,不禁感慨,如李白、如杜甫那種古人之間真正的文學友誼,也許真的要成為難得的空穀足音了。

幸好,詩情的兗州,留給文學許多美好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