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雲聽得似懂非懂。臨走時她問爸爸,他彈的是什麼樂曲,爸爸似乎猶豫了很久才告訴她:
“是生命之歌。是宇宙中最強大的一個咒語。”
以後憲雲再沒聽他彈過。
她不知自己是何時入睡的,隻覺得雷聲不絕於耳,似乎一直從亙古響到現在,從現實響入夢境。她睡得很不實在,所以,一點輕微的聲音就把她驚醒了。她側耳聽聽,是赤足的行走聲,是在小元元屋裏。她全身的神經立即崩緊了,輕輕翻身下床,赤足走到元元門口。
一道耀眼的閃電,她看見父親立在元元床邊,手裏還分明提著一把手槍。電光一閃即逝,但這個場景卻深深烙在她的腦海裏。她被憤怒壓得喘不過氣來,爸爸究竟要幹什麼?他真的完全變態了麼?
她要闖進去,象一隻頸羽怒張的母雞把元元掩在身後……忽然小元元坐起身來,聲音清脆地喊:
“姐姐!”
爸爸沒有作聲,他肯定沒料到小元元未關睡眠開關。元元天真地說:“噢,不是姐姐,我認出來是爸爸。你手裏是什麼?是給我買的玩具嗎?給我!”
憲雲緊張地盯著他們,很久爸爸才說:
“睡吧,明天給你。”
憲雲閃到一旁,看著爸爸步履遲緩地走出去。看來,他終究不忍心向自己的兒子開槍。憲雲衝進屋去,衝動地把元元緊緊摟在懷裏。忽然她感到元元分明在簌簌發抖,她推開元元,仔細盯著他的眼睛:
“你已經猜到了爸爸的來意?”
元元痛楚地點頭。
這麼說,元元是以天真作武器保護了自己的生命。他已不是5歲的懵懂孩子了。憲雲不知道這是如何發生的,也許丈夫在為他“吹”入生命靈魂的同時,已賦於他成人的智慧?她再度緊緊擁抱元元:
“元元,可憐的弟弟。以後你要跟著我,一步也不離開,記住了嗎?”
元元點頭答應,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發光。那絕不是5歲孩子的目光。
清晨。雨後的空氣十分清新,鬆蔭下似乎還能聞到臭氧的味道。幾個老太太在空地上作健身操,元元媽今天散步時有意躲開了她們。鄰居們都知道了他家的不幸,她們一定會問長問短,但元元媽不想抖擻這件事。
幾十年來,家裏的氣氛一直是比較壓抑的,她總不能擺脫一種奇怪的想法,好象有什麼不幸潛藏在某處,它的降臨隻是個時間問題。重哲的不幸應驗了這個預感,問題是……這是災難的開頭還是結束呢?
她看見女兒急匆匆地走過來,她看樣子也沒睡好,眼圈略為發黑。她憐惜地說:
“我沒驚動你,想讓你多睡一會兒的。”
“我早醒了。”憲雲簡捷地說了昨晚的經過。憲雲媽瞪大了眼睛,丈夫的性格扭曲是早已熟知的,但她絕對想不到,他竟會變得這樣……嗜血!
她是十分信任憲雲的,但仍忍不住問:“你看清了?他拎著手槍?”
“絕對沒錯!”
元元媽憤怒地嚷道:“這老東西真是發瘋了!你放心,有我在,看誰能動元元一根汗毛!”
憲雲鎮靜地說:“媽,我就是來商量這件事的。我準備把元元帶走,遠遠離開爸爸。但走前的這些天,咱倆要嚴密地輪班監視,絕不能讓元元離開咱們的視線。”
元元媽堅決地說:“好。放心吧。”
憲雲痛楚地看著母親的白發,她不敢對母親說出自己對丈夫死因的猜疑。兩人立即返回住室,在路上,她們細心地討論了防範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