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天品閣。
流瑩立在頂層一間廂房裏,透過半開的窗戶俯視街道上的人來人往,神思恍惚,如同隔世。
她從未想過會“死而複生”。阿雲忌日那天,她腦袋便有些不大清楚,想著下了地能見到阿雲或許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對於死心中還有了一絲期待。
後來在棺材裏躺了幾日,再次醒來,就身處這離京都不遠的青城。
身邊空無一人,隻從天品閣老板的嘴裏得知有人替她繳了半年的房費,還在她身上留了一些銀票,其他的一無所知。
想起淺悠,總感覺有些愧疚,那麼突然就將一切交付,從未問過她是否願意接受,本想著撮合她與陌槐,卻沒想到這好友竟也是短命的。
流瑩承認,對陌槐雖然有怨念,將死之時,終是放心不下。陌槐為人本就驕傲,向來不肯輕易低頭,倒也不是什麼帝王心高氣傲,說白了,在一些事上就像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愛鬧些小脾氣。
思及此,流瑩還是忍不住牽掛起了雲同。阿雲的性子與陌槐恰恰相反,犧牲自己也要成全別人……結束了回憶,再想想自己被救,流瑩這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就是不知這幕後之人所求為何,應不是單純的解救自己這麼簡單。
流瑩自顧自的給自己斟了杯茶,越想越是混亂,索性取了人皮麵具帶著,出門散散心。
人皮麵具是她幾日前就做好的,想著既然出了亂局,盡量就不再攪這趟渾水,免得被幕後人牽了鼻子走,尚不自知。
不過慶幸的是,雖已過了四年,這製人皮麵具的手藝仍未生疏,流瑩心中還是頗有些安慰的。湖心密室。
淺悠坐了下來,眼神卻別過雙鬢早已斑白的老將軍,直勾勾的望著石室一隅,也不回應雲天的熱情,就那麼靜靜的坐著。他們之間唯一的交集隻有雲同,如今若是再將逝者做話引子,而且這人還是流瑩的丈夫……
片刻的沉默,雲天也受不住這冷場終是開了口。他是曉得的,這丫頭,沉默起來著實是要命的,不僅耐得住時間,而且無形中有種壓迫感,即便是他這久經沙場的老將,更不遑論他早已成了個多少年頭沒再出過密室糟老頭子。
“小悠,老頭子我呀,想出去逛逛。當年,我與你伯母就是在燈會上相識,這瞅著日子,燈會快到了,不看看,這心裏總有些不是滋味。”
淺悠靜了幾秒,“我從未軟禁過你,想出去,出去便是了。”
雲天思量著自己剛剛的話,不免有些懊惱,當初是自己賴在這裏的,現如今這話說得倒像小悠的錯了。
“小悠,老頭子不是這意思,你別理解錯了啊!”雲天連忙解釋,“老頭子隻是怕擅自出去了,會給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淺悠聽到這兒,緩緩轉過眼神,盯著雲天飽經風霜的雙眸,一字一句道:“雲天,三年前,過世了。”
雲天身形一頓,全身似被抽空了氣力,跌坐在石凳上。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知道當初阿雲突然娶了流瑩,小悠有憤懣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像生死這些大事小悠斷然不會胡編亂造的。
“流瑩不久前也走了,”說到這兒,淺悠難得的頓住了,“陌槐,他也走了。”
滄桑的老人有些恍神,眉角的皺紋似是又多了幾條,什麼詞彙都再難以形容雲天此時此刻的心情。
好吧!走了就走了吧。有些事情再怎麼挽回也回不來了。雲天有一個瞬間像是突然想通了,對自己身上的蠱竟有了一絲釋然。
天知道,他雲天從不信生死,脾性又有多驕傲,不然他不會拖著半垮的身體來找小悠,而是會回到雲府看著阿雲娶妻,等著與故人在天上團聚。
淺悠不知道自己做的對還是不對,但鬼使神差的她就說了。她說出了對老人瞞了五年的事情。五年裏,雙雙亦或是時常來送飯的昌建,她都明令禁止,聊天時不能牽扯到雲同的死訊。
“我就先走了。”淺悠平靜的轉身離開,心裏卻有一種莫名的悲哀。
時光荏苒,轉身的一個回眸便可能是滄海桑田。淺悠輕倚著湖邊的大榕樹,出神地凝視著波光粼粼的湖麵,未曾注意到身後昌建的來臨。
“主子,孤狼回稟,各種草藥已尋到,再過些日子,丹藥煉成,便能解月光蠱了。”昌建恭敬的說道。
淺悠終於回神,平淡應了一聲,再沒了聲響。
無聲的沉默昌建心頭有些壓抑,卻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想著盡量扯開話題。
“屬下鬥膽問個問題,這月光蠱已失傳多年,隻曾在護國一役中短暫出現,不知這密室裏的是否是當年幸存的將士。”昌建不敢說自己猜的是老將軍,孤狼曾問過主子,主子卻矢口否認,他知道,無論是與不是,臨水雲同確是傷了主子,連帶著老將軍,主子都有些不待見。
“你先下去吧,順便讓孤狼把汐汐喊到我這兒。”淺悠像是沒聽見昌建的問題,擺擺手讓昌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