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多事之秋(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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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一早,楊啟閎把胡子刮得幹幹淨淨,從衣櫥理找出多年不穿的月球服,讓阿壯拿到外麵把髒抖掉,穿在身上。他坐在書房裏他最喜歡的那張靠椅上,好像找回了他登月時代的感覺。

施萊德和攝像記者來了,問候幾句之後就在書房裏架好攝像機,開始了提問。

施萊德很客氣地問:“在中國,您老雖然不是第一個登上月球的人,但卻是最早的月球開發者之一。您老把自己的一生貢獻給了月球開發事業,您老曾出任過月盟副主席,不但在中國被譽為月球老人,而且在世界上受到廣泛的尊重。眾所周知,目前的事態發展已經從根本上動搖了地月關係,在這關鍵時刻您老能不能向我們歐聯邦電視台網的觀眾講幾句話?”

楊啟閎動情地一笑:“我是該講幾句話了。月球從遙遠的地質年代,從太陽係形成的年代,就和地球緊緊地聯係在一起。現在,在人類開發月球100多年後,有人要拆散這種關係,我總不能置若罔聞吧。”

施萊德進一步問:“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您老所說的有人要拆散這種關係,其最嚴重的做法就是要實現月球的天文獨立。請問,您老認為月盟能把月球從環繞地球的軌道上發射出去嗎?”

楊啟閎機敏地答道:從理論上講,隻要有足夠的能源,足夠的時間,總可以慢慢地把月球從它環繞地球的軌道上移開。你可以把它叫做月球的天文獨立,也可以把它叫做從軌道上發射出去,反正說的是一個意思。但是,我們千萬不要忽視一個問題,那就是這裏麵不隻是一個能不能的問題,而且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該不該的問題,就是他們該不該把月球從地球身邊拆散,以及我們該不該讓他們拆散。

施萊德追問:“從您老的談話中我悟出了一點,就是這裏麵還有一個月球的歸屬問題。您老能不能就月球究竟歸屬於誰談談您的看法?”

楊啟閎點點頭道:“你說的對,這涉及到月球的歸屬問題。其實,這本不是一個問題。因為,從天文範疇,也就是從自然範疇來講,月球歸屬地球是天經地義的;從社會範疇,也就是從人類範疇來講,月球自古以來屬於全人類,屬於包括月球人在內的全人類。從百多年來的月球開發史來看,今天月球社會的形成是全人類共同開發的結果,而不隻是現今的月球人單方麵開發的結果。在開發月球的最初年代,人們就已意識到這一點,並且以《指導各國在月球和其他天體上活動的協定》的形式固定下來。協定明確指出,‘月球及其自然資源均為全體人類的共同財產’。那種認為月球隻是月球人的月球,月球人有權讓月球脫離地球軌道的說法是不能成立的。”

施萊德說:“剛才您老提到了今天月球社會的形成是全人類共同開發的結果,在這方麵您老是開發月球許多重大事件的見證人,請您老給我們回顧一下百多年來人類開發月球的曆程。”

楊啟閎如數家珍地答道:“1959年9月14日蘇聯的第二個宇宙火箭落到月球上,這是曆史上人類第一次把一個物體從地球送到月球。1969年7月21日美國宇航員阿姆斯特朗、奧爾德林首次登上月球,成功地實現了人類登月的夢想。2023年,中國人也登上了月球。在第二次登月高潮中,人們開始在月球上建立永久基地,著手開發月球。2027年,中國月球開發團在亞平寧山脈找到了高品位的富鐵礦。2056年,人們在月球雨海找到了大量的岩下水。這些曆程足以證明月球的今天是全人類共同開發的結果。”

施萊德又說:“剛才您老還談到,從天文範疇,也就是從自然範疇來講,月球歸屬地球是天經地義的。您老能不能給我們展開來談一談?”

楊啟閎笑道:“我已猜到你會這樣問我,所以對這個問題我已有所準備。我剛才所說的天經地義是有所指的。天經,指的是天體規律,即月球繞地球旋轉是符合自然規律的,是宇宙中的既成事實。地義,指的是地月體係形成過程,月球與地球有密不可分、不能拆分的關係。在月球背麵的一次考察中,我們發現了一種奇異的地質現象。那就是月球的內核和小行星一樣,而外層和地球表麵一樣。經過分析,這一發現驗證了中國學者寧維鐸在1994年提出的地球奇遇演化理論。這一理論認為目前的地月係統是在50-60億年之前由一顆小行星與地球偶然相撞,而後裹上一層地球表層物質後又被地球彈出,並被地球吸引在衛星軌道上而形成的。到了本世紀,普林斯頓大學科學家愛德華-貝爾布魯諾和理查德-戈特也提出過類似的構想。所以,月球外層所含的地下水正是由地球帶去的。由此可見,從地月係形成的角度去看,地月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不可分的。”

月娥端來兩杯熱咖啡,遞給兩位采訪記者:“請休息片刻,用點咖啡吧。”

月娥又給爺爺送來一杯熱牛奶,爺爺接過喝了。月娥說:“爺爺,您去臥室躺一躺吧。”

楊啟閎說了聲“我也是有點累了”,便杵著手杖到臥室去休息。

施萊德喝著咖啡對月娥說:“您的爺爺記憶力驚人,思路明晰,說話也很清楚。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一個95歲高齡的老人。”

攝像記者說:“他身體也很不錯,眼不花、耳不聾、背不駝,是一位難得的健康老人。”

月娥向記者們隨便介紹了一些她爺爺的生活起居情況,他們十分感興趣。

正說著,楊啟閎又杵著手杖過來了:“我休息過了,接著進行吧。”

楊啟閎在靠椅上坐定後,施萊德又開始了提問:

“月盟提出主權獨立後,地月關係一波三折,好不容易達成和平協議,還沒來得及實施,就又冒出了一個天文獨立問題。我的問題是,月盟的這個企圖能否重新引起地月大戰?”

楊啟閎想了想道:“現在我們已經可以看出,月盟的最終目的是要讓月球脫離地球軌道。說得通俗一點,地球人把它叫做劫持月球,月盟把它叫做惹不起還躲不起。所以月球首先向地球發起攻擊的可能性不大。而地球呢,現在有許多人主張對月球實施軍事打擊。打擊將造成兩敗俱傷,對地球月球都不利,所以我主張仍然通過談判,在確保地月體係不變的前提下,和平解決爭端。”

施萊德接著提問道:“人們弄不明白,開發月球一百多年,怎麼會是這麼一個結果呢?難道我們能接受這個結果嗎?”

楊啟閎一字一句的說:“我們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他又緩緩地說:“上個世紀70年代聯合國就製定的《指導各國在月球和其他天體上活動的協定》,在人類開發月球的初期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其貢獻不可低估。但在幾十年後,月球上的情況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移民巨增到幾十萬以至百萬,形成了一個全新的社會形態,這時國際社會未能就月球社會的地位問題作出新的安排,而原有的協議、條約已不能適應。這不能不說也是造成當前衝突的一個原因。當然,衝突的原因是很複雜的,還有許多其他原因,這有待於社會學家和曆史學家進一步去研究。但不管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我們都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施萊德追問道:“是的,我們不能接受這個結果。我們希望能再次和平解決地月爭端。如果地球與月球重開和談,您老是否願意再次赴月促和?”

楊啟閎不假思索地說:“願意,為了全人類的共同利益,我願意再次赴月,如果身體允許的話。”

大門外響起了陽光車的鳴笛聲。月娥從監視器裏一看,又有好幾輛采訪車聞風趕來。月娥沒去開門,過來催促施萊德快走。施萊德本想再提幾個問題,看到這種情形也不敢奢望,收拾收拾就和楊啟閎、月娥告別,匆匆離開了那裏。

2

鍾女士在一社區論壇上的倡議迅速得到國內外各界人士的廣泛支持,一個在上海設立總部、在世界各大城市設立分部的“反對月球脫軌國際聯盟”應運而生。

月娥是最早一批加入“反對月球脫軌國際聯盟”的人,由於她反對月球脫軌態度堅決,以及她在建立月地能源通道方麵所作的貢獻,當然還有她的身世,使她很快成為反脫聯盟總部裏的骨幹成員。

這一天,反脫聯盟在全球100個城市組織示威遊行,反對月球脫軌。使他們感到興奮的是,在這一天月球上的一些人受反脫聯盟的影響,也舉行了不同形式的反脫大遊行。

上海的遊行隊伍集中在崇明島上,他們從環島南路西段新成立的反脫聯盟總部門前出發,延環島南路向東,一直湧向國安總部大樓,最後圍在月署大廈門前。

月娥雖然知道應征入伍的人,盡管是在原崗位上服役,也是不允許參加遊行的,但她覺得今天非參加不可,也就顧不得許多,早早趕來加入到示威遊行的隊伍之中。

在她周圍有許多人舉著牌子,打著橫幅,呼喊著口號:

“堅決反對月球脫離地球軌道!”

“決不允許月盟鬧獨立!”

“要月球,不要月盟!”

“不準破壞天體平衡!”

“讓脫軌狂人小愛德華下台!”

“不準月盟劫持月球外逃!”

“月球永遠是地球的!”

月娥從這些口號上就能感到,反脫聯盟除了在反對月球脫軌這一點以外,內部的觀點並不一致。的確,有人主張製裁打擊月盟,有人主張和平解決爭端,而月娥的觀點是既反對月球脫軌,又反對月球主權獨立。月娥的父母兄弟都在月球,她並不希望國際太空部隊打擊月球,但又希望太空部隊能夠阻擋月球脫軌。她這種想法是很自然的,在月球移民的家屬中這種想法也很有代表性。

遊行結束後月娥回到家裏時已是下午,肚子裏早已饑腸轆轆。她到廚房裏打開烹調機,點了一道揚州炒飯外加榨菜肉絲湯,便去洗手。洗完手,烹調機已把飯和湯做好,她取出來坐到餐桌旁吃起來。

大約吃了一半光景,她的月地看響了,是他父親從月球上給她打來了電話。

“月娥,今天月球上七座城市舉行反脫遊行,嫦娥城的遊行規模最大,我也去參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