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告病還鄉期避世 割襟為聘結良緣(2 / 3)

滑士遊袖中取出一個折子,送與瞿琰。瞿琰接了,笑道:“老法師也送禮麼?學生斷不敢領!”滑士遊也笑道:“瞿爺,瞿爺!我等出家人,專一白手要人的東西,焉有禮物送與人?

這折子內是昔年瞿爺托老道糴穀散與饑民的數目,今特奉上,以便稽查。”瞿琰打開折子,略看數行,便藏於袖內。滑士遊道:“瞿爺可要細查。我老滑若昧道心,欺下了升合顆粒稻子,我便……“車雲甫接口道:“阿呀,你、你便怎麼?”滑士遊道:“我便罰誓!”車雲甫點頭道:“咦,空教老師活了許多年紀,今日乃瞿府公子彌月吉期,罰甚誓哩!爾等出家人吃大塊肉的手段,豈在乎升合之穀?”眾人皆笑。瞿琰又道:“學生與老法師許久不麵,何並無一物為相賀之禮?”滑士遊道:“黨君所具薄敬,雖是奉賀者,然圍棋一副,的係老朽一力讚襄,候瞿爺閑暇時,請教一局何如?”瞿琰道:“這赤金棋具,怎與恁對局?倘竊子而去,何以處之?”車雲甫道:“這樣東西,老滑便中受領一二,也未可期。但這棋子,老朽保的不致偷竊。”瞿琰道:“老丈何以知之?”車雲甫道:“他貴庵中子子孫孫大便中撒下的車載鬥量,庵裏也無處藏頓,何必偷別人的棋子?”眾人又拍掌大笑,連老滑也笑的淚下。少頃,伶人奏動鼓來。瞿瑴弟兄商議,遜黨淶坐了首位,以下滑士遊、。車雲甫、眾客等次序而坐。

酒至半筵,車雲甫、滑士遊離席把盞,遍敬諸座。眾人道:“二老丈年高尊客,何敢反勞賜酒?”車雲甫道:“諸君請罄一杯,老朽有言奉稟。”眾人都吃了一杯。二老者又執壺,一麵斟酒,笑道:“請個成雙杯!”眾人又一飲而罄。二老又斟酒道:“事無三不成,再請一杯。”眾人也都吃了,合席回敬罷,請問二老何言。車雲甫道:“曩日黨君家遭妖變,二令愛幾喪其命,仗瞿爺法力,殄妖驅鬼,二愛複生,一家賴以寧靜。後數月,黨君回府,為二愛覓婿,其中遣媒求親者甚多。媽媽選擇門戶相當、郎才出眾者五、七家,令二愛自卜,以結天緣。二令愛辭不婚配。黨君夫人委曲開諭,詢其誌願,二令愛言:『昔日不幸險遭妖魔之玷,仗瞿郎救拔,得以全璧,望爹媽完此一段姻親,中心之願。倘瞿郎嫌貌陋家寒,不允其事,即祝發修梵,終身不字。』黨君因瞿爺王事倥傯,羈身上國,寬慰二愛因循兩載。前聞瞿爺回府,又不敢造次輕於啟齒,與二老朽酌議已久。今奉些須薄禮,一則踵門麵謝瞿爺當日之恩,二則賀小郎彌月之喜,三則求諧親事,瞿爺莫嫌庸俗,俯結絲蘿,望諸君讚襄,玉成其事。”合堂賓客,共辭稱快。瞿瑴、瞿璿亦道:“難得黨長者高情,二公雅愛,三弟亦當敬諾。”

瞿琰低頭不語。滑士遊道:“老朽係世外之人,不應管此塵內之事。然受人之托,不得不盡心耳。設使要瞿爺勞神費鈔,我老人家也不敢饒舌。觀瞿爺飽學多才,豈不是文章魁首?黨宅二女娘聰明賢淑,雅稱國色天姿。更有一件妙處,媽媽對我說來,瞿爺俯就良緣,將一半家資贈作妝奩之費。正是郎才女貌,配合不差,瞿爺休錯了念頭,向後悔之無及!”合座皆笑道:“好一位冰老,此事斷該成就。”瞿琰正待推辭,屏後轉出侍郎之母媚姨道:“男婚女嫁,人之大倫。感承黨親家不嫌寒門鄙。陋,以二愛俯結朱陳,又蒙車老丈、滑法師宛轉讚翼,若再峻拒,反覺無情。”說罷,扯下衣襟一幅,金鐲一雙,令丫鬟交與大郎,轉奉黨親翁,權為聘禮,待後選定吉期,再行六禮畢姻便了。瞿瑴將二物遞與車、滑二老,轉奉黨淶。眾人盡皆歡笑。瞿琰不敢違母之命,隻得唯唯聽從。當下奏樂征歌,觥籌交錯,合席盡興而別。黨淶回家,把衣襟、金鐲遞與媽媽,備將兩下成親的言語說了一番。荀氏大喜,即挽車、滑二老送二女庚帖到瞿府來。

且說聶氏見小春生了孩子,十分愛惜,一壁廂打點牀帳,移瞿璿進內室來,夫妻歡會如初。故外人傳笑蘇秦之貴,嫂激之也,張儀之顯,友激之也;瞿二郎之得子,妻激之也。這雖係笑話,也是聶氏的好處。

當下媚姨接瞿瑴等商議擇日下聘一節,瞿琰道:“此親事遵母兄之言,不敢有違。然奉君命,廉按四方。若先畢姻而後出巡,是慢君。坐待兒完卻公事,朝京複命之日,然後合巹,豈不公私兩盡?”媚姨見兒子講的有理,隻得順從。瞿琰將家務事調停了數日,即備辦禮物,兄弟三人同往鄂州劉仁軌府中,同至劉浣墳塋祭奠。劉仁軌整筵款待,問及征討清海州之事,瞿琰備細說知。劉仁軌道:“賢弟兵不血刃,潘、羊二寇望風而降。聖恩升授兵部侍郎,正當讚畫廟堂,何為告病而歸?”

瞿琰道:“目今太後信任讒佞,改唐為周,小弟若仕於朝,必有奇禍。自古道:急流勇退,謂之知機。故辭疾歸閑,脫離羅網。”劉仁軌道:“賢弟青年潔行,吾不及也。”瞿琰又將賜劍、敕,並與黨家結親之事說知。龍氏道:“叔叔既已告歸,何不娶了二位嬸嬸,樂守田園,複自驅馳遠道,徒受風霜之苦。”

瞿琰道:“我初意久欲浪跡江湖,尋真訪道,故托疾辭官。若使朝廷知我遠遊,反獲誑君之罪。故先奏明,縱有讒間之言,不能深入。誰想複賜劍、敕,雖欲不行,不可得矣!然伉儷一節,出於無心,奈母、兄所迫,暫爾屈從,故假借奉旨巡行,待回家之日,另行裁處。”龍氏微知其意,不好多言,唯唯而已。數日後,瞿瑴、瞿璿先辭別去了。

瞿琰就於劉府置辦衲衣一襲,道袍巾幘,帶了老仆瞿助之子瞿慶,背了行囊,跟隨伏侍。瞿琰暗藏劍、敕,拜別劉仁軌夫婦,取路往東南迤邐而行。不一日,早到長州地境。當日因貪走數裏路程,蹉過了客館,就於陽埠鎮上一村店人家借宿。

當夜正睡間,幾遍被隔鄰哭聲驚醒。細聽時,卻是男子聲音。

次早天明,瞿琰問店嫗道:“夜間誰家哭聲甚慘,幾番驚醒睡頭?”店嫗道:“敝鄰第三家一婦人病篤垂危,其夫號哭已經數夜,老身一家被他攪的沒睡頭。”瞿琰道:“這婦人什麼病症,如此沉重?然其氣未絕,何必恁般悲慟?”店嫗道:“可憐見他少年夫婦,半路相拋,正為生離死別,怎不痛傷?”

瞿琰道:“你且講這女人委實何病,待我一瞧便知生死。”店嫗搖手道:“命在呼吸之間,多少高醫名士看過,並無一些靈驗。近來半個月日,水米不沾,隻有心頭這一線微氣未絕,師父休想這婦人再生陽世。”瞿琰道:“恁般說,不醫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