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成媚(四)
錦繡華章
作者:蘇非影
上期回顧:
“不用了。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慕容七揮了揮手。
“我自然是相信王爺的,但——”他頓了頓,輕輕啜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說道,“我與晏容公主卻不曾打過交道,此事事關重大不得不防,還望公主諒解。”
當啷。
慕容七手裏的杯子掉在地上,目瞪口呆。
第五章 消失的慕容久
魏南歌還是一副悠然的模樣,彎下身撿起掉落在地的茶杯,又從茶托裏拿了一杯新的,輕輕放在慕容七麵前。
慕容七盯著那雙修長漂亮的手,暗自慶幸剛才沒有把“我有個妹妹可以嫁給你”這種丟臉的話說出來。
當她再抬起頭,臉色已恢複如初,聲音雖然未變,眼神中卻撤去了專屬於慕容久的風流慵懶之態,帶著幾分好奇望著他,道:“魏大人是怎麼看出來的?”
她身量高挑,比普通女子要高半個頭,而小久則還未及弱冠,身量本就未長足,再加上疏於練武,身材並不魁梧。隻要她穿上厚實寬大一些的衣服,稍加易容改變臉部線條,裝上假喉結,再用藥丸改變聲音,就連公子昭那些和小久十分親近的人都分辨不出真假。
當然,季澈除外……他們之間,不隻是親近,簡直就是孽緣!
可是,對他們兩人都不熟悉的魏南歌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首輔大人嘴角又揚起那種讓慕容七為之心動的溫和微笑:“我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才能,隻不過王爺離開之前曾經和我說過,經此一別,下次回來的未必就是他自己。”
慕容七跌了跌,差點又把手裏的茶杯摔了。
魏南歌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笑道:“我之前還不理解他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那日在曇華親王府上見到了公主,才真正明白——公主的喬裝足以亂真,隻是王爺的武功不怎麼好,若是他躲在樹上偷看,一定沒辦法這麼快自己爬下樹來。”
慕容七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他說得不錯,這一點的確是她的失誤。
不過看樣子,小久和他的關係,也並不僅僅隻是泛泛之交這麼簡單。她瞧著他,忍不住問道:“魏大人,你不怕麼?我可是個‘死人’哦!”
魏南歌搖了搖頭,道:“你如今不是好好地活著?”
“不準備去告發我嗎?”
魏南歌還是搖頭,淺笑道:“晏容公主既然已經死了,哪還有複活的道理?”
兩個問題,兩句話,他卻分別用了“你”和“晏容公主”兩個不同稱謂,態度如何,一目了然。
慕容七的心裏又忍不住重重一跳,眨了眨眼睛道:“你怎麼一點也不意外?難道早就知道我沒死?小久到底還跟你說過些什麼?”
魏南歌但笑不語,隻是執壺添茶,慕容七久久等不到答案,卻被他流暢優雅的動作吸引,幾乎看得入了神。
“公主?晏容公主?”
她在恬淡的聲音中回過神來,嘿嘿一笑:“叫我‘七七’就好。你是小久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她頓了頓,又繼續道,“至於你找我來的目的嘛——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不會把那天看到的情景告訴別人。不過有些事,你還是要想清楚的,殷紫蘭嫁給慕容錚也好幾年了,兒子都已經兩歲,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往事,但以後可別再那樣了,萬一給別人看見,可沒我這麼好說話。慕容錚看起來沒用,但其實很小氣,而且,他馬上就要做皇帝了。有什麼後果,你一定比我清楚。”
魏南歌安靜地聽著她毫無顧忌地評論著當今太子和他的隱私,卻沒有勃然大怒,更沒有尷尬不安,他一直微笑著,一雙幽深的褐瞳中浮光點點。
“不會再有下次的,但還是謝謝你——”他等她說完,輕輕道,“七七。”
怎麼辦,突然覺得好開心。慕容七悄悄用手按了按亂跳不已的心口,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其實這個世上有很多好姑娘的,除了往後看,你往哪兒看都能看到……”
“我明白。”魏南歌看著她,眉眼溫和,慕容七卻不知怎的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站起身來掩飾道:“時間不早,我要走了。”
“等一下。”他也隨之起身,“今日請七七來,並不是為了揭穿你的真實身份,更不是要以此來換取替我保密的諾言,而是……另有要事相求。”
“什麼事?”
“關於信郡王和太子殿下之間的秘密約定。”
慕容七腳步一頓,回頭一咧嘴,正要說話,卻被魏南歌打斷了。
“信郡王既然同意七七假扮他來遼陽京,想必二位已經有了共識——一定不隻是扮作他吃喝玩樂這麼簡單吧?”魏南歌慢慢往前走著,直到攔在她的身前,“容我猜一猜好嗎?是不是因為,他料到此番回京會有危險,所以才讓武功高強,有足夠能力自保的七七來代替他?”
慕容七用一雙黑白分明的鳳眼瞪了他半晌,終於又坐了回去,支著下巴道:“好吧首輔大人,我們果然應該好好談一談。”
她這人雖然隨性,但自認為還是很有原則的,萬事都有底線,就好比她雖然覺得魏南歌很不錯,但並不代表,他就可以隨便觸及她的底線。
而今,這個秘密,就是她的底線。
可魏南歌的聲音裏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以及一種穩定的、足以安撫人心的力量:“別擔心,七七,我是來幫你的。”
掌燈時分,一輪明月悄然掛在柳梢頭,明亮的月光灑滿一地。
慕容七呆呆地望著圓圓的月輪,雪白的牙齒將手裏的青瓷酒杯咬得哢哢作響。
她活了不長不短的二十年,還是第一次為一件事輾轉反側舉棋不定。
要是從前,拿不準的事情,她向來靠直覺來決定,可是這一次,就連直覺也幫不了她。因為那個人,是無懈可擊的魏南歌。
幾個時辰前,魏南歌隻用一句話,就擊中了她的要害——
沒錯,時隔兩年,她假扮小久來到遼陽京,並不是為了故地重遊吃喝玩樂。同樣,小久沒有回郡王府,也並不真的要去追求什麼流雲堡的葉二小姐。
究竟是為了什麼,隻有他們兄妹兩人知道,因為事關重大,這一次,他們連最好的朋友季澈都瞞住了。
魏南歌卻……
耳邊仿佛又響起首輔大人溫和的聲音,如清澈的流水,卻一字一字,如水穿石。
“我知道信郡王和太子殿下私下有過協議,隻要王爺助太子殿下登基,他日殿下定保他族人,還他自由,父輩恩怨也一筆勾銷。”
“如今太子殿下即將登基,本應信守當年承諾,但君心似海,信郡王怕是覺察到殿下心生悔意,或許不願讓他就此脫身,因此才讓七七代替他前來。而他自己,恐怕正在別處另想萬全之策吧?”
……
他侃侃而談,就好像親耳聽聞。慕容七一直裝淡定裝得很辛苦,其實她很多次都想衝上去搖晃他的肩膀,吼一句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你是有千裏眼還是順風耳?
這世上當然不會有千裏眼順風耳,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至少已經了解了一部分秘密,比如小久和慕容錚之間那個要命的協議。
可這個協議,理應隻有他們三個當事人知道,她和魏南歌不過是初識,泄密的自然不會是她。那麼,究竟是誰?是故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舉?
她的腦子果然用得太少了,用來想這麼件事竟有些力不從心,當時情景之下,隻好學著季澈的樣子,故作高深地敷衍道:“先說說你想做些什麼?”
魏南歌也沒有再賣關子,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可以幫助王爺如願以償脫離太子殿下的桎梏,你們母族中受困的族人也可以安然無恙。但反之,也請七七助我一臂之力。”
慕容七挑了挑眉,很不客氣地說道:“魏大人你膽子未免太大了,這可不大好,古往今來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都死得很早。”
魏南歌卻笑了笑:“七七你可高看我了,我的膽子其實很小。我會害怕很多東西,幸好從來不怕死。”
他始終帶著溫和的笑容,那種笑容就像是他的盔甲,任何時候也不曾卸下。
慕容七有些無法直視地轉開頭,嘟噥道:“連死不怕了還能怕什麼呀?”
“若說眼下我最怕的,便是七七不肯與我合作。”
“魏大人……拜托別偷聽別人的自言自語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