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遠的妹妹在克拉瑪依一家醫院做護士。他從徐州來到烏魯木齊,準備轉車去妹妹那裏混上一段日子。長途汽車站的大廳不是很大,顯的擁擠。買了票,等上一個小時,上了車。一路上沒什麼特別的景致,高速路的路口插著粉紅色的小旗子,被風吹的像燃燒的火苗,遠遠看去一片火海.
大概四個小時後,路邊多了許多抽油機,在黃昏籠罩的戈壁灘機械的重複著“磕頭”的動作。汽車在一個轉盤處下了高速路,從郊外駛進市區,阿遠到了克拉瑪依。
妹妹蓉蓉正站在車站的一處空地上等他,見了妹妹,就問:"怎麼你一個人?你家的王八蛋呢?"
"少提他.走,趕緊回家。"
"完了,被你孵化了,變烏龜了嗎?"
"再扯我讓你睡大街."
"那到底怎麼了?因為什麼呢?"
"這種人繳一次黨費罵一黨,覺悟太低."
"原來借口可以這麼找啊!"
"不是借口,每個月工資不足額給我不說,給了還嘮叨半天."
"恩,我不要做黨員,我沒工資."
"你可以申請,我給你減免."
兄妹倆邊走邊聊。
"你不是悄悄和他離了吧?"
"我踢你啊,他敢?我讓他光溜溜的滾蛋."
"你會把個男人逼瘋的."
"你管那麼多幹嗎?這麼大個人了,東遊西逛,我都不想說你,我哪是你妹啊,簡直成你姐了."
進了家門,妹夫正在廚房忙乎呢.明白了,原來男人也能被馴化,如果你碰見了武則天.真想對妹夫說句:"辛苦了",可人家一臉自豪的跟他聊電視節目.三個人坐客廳看電視,新聞裏翻了個高速列車,讓人不自覺的把眼睛從屏幕上移開了,牆上掛的是製作粗糙低劣的半張,還有到處能見到的那種西方女子抱個陶罐的裝裱後的油畫複製品.
妹夫的櫥藝還不賴,這個多虧妹妹治夫有方。阿遠暗想,以後自己找了老婆一定要避免類似事件。
除了睡覺怕地震之外,其他都還比較適應。
睡覺前阿遠找了個床邊的角落,而且睡覺總開著窗子,看好外麵的地形,隨時準備跳出去。每天睡覺前看一次,昨天發現樓下那個遮雨的蓬布拆去了,真的很絕望,跳樓的念想就絕了。地震對他來說太麻煩,因為他基本不出門,很容易被埋掉。他每次出門都不自覺的幻想,“地震吧,趁我不在家。”
大概過了一個禮拜,他正在克拉瑪依的某條街道邊的長凳上倚著。
想起了她,就打了個電話。
“陸離,是我,你忙什麼呢?”
“恩,我在一家中學教音樂呢,怎麼想起來打電話給我啊?”
“無聊就打了。”
“我要去上課了。”
本來偶遇的彼此都會多少做些緣分之類的好夢,隻是沒人願意在現實世界裏讓別人覺得自己有夢。於是錯過也好,淡忘也好,就這樣慢慢把最後一些愛的希望澆滅了。
她不隻一次想知道石岩的遠方在哪裏,突然開始厭倦電話了,包括通話和電話機本身,因為這一切使她莫名煩悶不安,如俯針氈。
石岩的遠方在北京。
熾熱的柏油馬路冒著絲絲熱氣,即使打著傘,遮住了頭頂上的烈日,可從地底下的熱氣還是不可阻擋的在頭皮周圍縈繞,陸離不禁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
就在馬路對麵的建築工地上,石岩弓著身子,奮力的從一堆廢墟裏搬運著什麼。原本白皙的皮膚早已在烈日下變成了泛紅的油黑。他不時用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白色的粉塵通過他這一來一去的一抹,有些像是雜技團的小醜。臉上花一塊白一塊的。他抬起頭,看著對麵聳立的大樓,陽光從玻璃窗上折射出來,照在臉上,有些略微的刺眼,石岩迅速的低下頭去,接著剛才的工作。旁邊傳來工友的吆喝聲,已經正午了,太陽仿佛就在頭頂上大喇喇的往下散發著逼人的熱量。一個不小心,石岩吸進去了一口白色的粉末,他不禁大聲的咳著嗽,黑紅的皮膚在太陽的照射下變得更紅了,頸子上粗紅的動脈血管在這樣掙紮下,似乎一觸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