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番外:洪荒篇(中)(1 / 1)

第三卷 番外:洪荒篇(中)

《周易·上經·坤卦第二》:“上六:龍戰於野,其血玄黃。《象》曰:‘龍戰於野’,其道窮也。”

碧蘅的記憶裏,那天殘酷而鴻大的戰爭死劫,都碎成一片模糊畫麵,蒙著黑黏至稠的血色,絕望與犧牲,悲歌至九天洪荒。

整個天地的動蕩,越過一張張模糊叫囂的麵目、詭譎的光色陸離、嘶吼轟鳴,一切的一切,歸於她抱著瑤台鏡沉入血染的水波之時,朦朧裏開眼,望見的那雙近在咫尺的瑰麗墨眸……

血絲繾綣的無盡水色裏,她昏昏沉沉,意識與靈識卻清晰起來,下墜入迢幽的黑暗之前,感覺到溫暖安心的氣息貼近,下一刻,便被人小心攏入懷中。

周身的水波太冷,而這雙臂太溫熱,迷蒙裏,她不自覺想向暖源靠近。可隻是瞬間,敏銳的靈識就觸到水波裏另一個靈識的劇烈波動,喚回一絲清醒神智。

是誰?這靈識,雖然不似天界中人的聖清無垢,帶著魔族的邪氣,可是,卻又足夠幹淨,仿若幽冥之池探出的玄紫幻蓮。似乎,有些熟悉。

碧蘅已經不太記得那個時候,自己是怎樣睜開雙眼,勉強撐住,去看向自己身邊的人。

她看到的,是此生唯一鐫入骨髓的一雙眼眸。

望進去的頃刻,便沉入,那爍出紫色碎光的深墨之海,好似有如紗月色,安靜地、一重重地剝開海波,在瑰麗無垠裏,現出深沉的溫柔,明淨無瑕地盈了整個天地;又似乎,在下麵,隱藏著席卷天地的,駭浪驚濤。

身處洪荒,得見種種三界中人,她早已習慣了在晏晏明淨的笑顏下,多般揣摩心思,卻是初次,把這全部拋諸腦後。令這溫柔眼眸裏的情感,闔上自己心底的柔波月華。生與死的邊緣,甘醉不醒。

那雙眼眸愈發清晰,愈發靠近。未幾,覺得腰間一緊,唇畔有微涼而熾熱的觸感貼上,溫熱的氣息灌入口中。

她迷迷糊糊地想:這般雖然算是被輕薄,可是,一來,對方是為救她;二來,她仙齡也算長久,隻是,踏遍洪荒與天界,卻從未得見這般美麗的眼眸,足以攝去神魂、沉溺不醒,如果自己醒後絕不會有何怨言罷;又或者,不過是因為,這個人是他而已。

氣息邪冷清透,墨眸流轉紫光,這般的人。隻有一個。現任魔尊,橫天。

再度沉睡之前,感覺他托著自己向上浮去,輕盈如羽,微光包攏。碧蘅不無苦澀而自嘲地歡喜著,恭喜自己,幾千年的修行,克不住,這一刻傾心。

醒來看到的,是蒼黑天空與風卷塵沙之中的,天空翱翔的一條巨龍。流金鑄紫,無上華貴流光,在行雲裏馳騁騰躍。縱是還有迷離感,她還是極快清醒,愣愣地看著。

“醒了?不要緊吧?”

她用手撐地勉強起身,看到眼前清瘦冷硬的挺直背影,玄紫的衣袍,張牙舞爪的魔物圖騰,猙獰中,她卻覺得那圖騰的眼神並不可怕。知道他看不見,還是明媚一笑:“得了魔尊相救,怎會有什麼要緊的?”

“方才還奄奄一息的,這會兒便恢複神氣,倒也像你。抱歉,本是魔族內部爭鬥,卻連累了你和洪荒。”橫天似乎在輕笑,語氣不經意柔和了幾分,邪魅而清澈如歌吟,聽在她耳畔,很是動聽。

看了看懷中的瑤台鏡,毫發無損,她覆手於上,鏡麵流轉淡金光芒,引回一部分神力。然後神采奕奕而好奇地發問:“既然是魔族內部矛盾,那你怎麼和騰龍族對上了?這難不成也是新任魔尊的試煉?”

“你不是早便知道,騰龍族與魔族勢不兩立嗎?”橫天手中持著玄紫光練與天上騰龍的神光對峙,一時不分上下,麵上不動聲色,嘴上答著不耐的話,卻不緊不慢、耐心地解釋,“這次洪荒之劫,本來是血魔與炎魔的殘支,對我登上此位不滿而造反。哪知他們還惹了騰龍族,那條龍一路追來,混戰著,就變成我麾下的魔族與它對峙了。”

魔界與妖界同樣存在於人世,不同之處,在於妖多處山林,是為精怪;而魔多生自人心,與人共生。騰龍族雖為仙族,卻與凡俗聯係甚密,猶若人心之正。

自古正邪不兩立,同樣生於人心,涅槃凡俗的魔族與騰龍族,當然不兩立。

“這我明白,不過,我不過守地仙女,不就為天界把瑤台鏡從西王母那裏帶回來,怎會卷入你們的爭鬥啊。”碧蘅把玩著瑤台鏡,一派漫不經心,卻為傷勢的疼痛微扯了唇角,笑意苦澀。

橫天沉默,而後轉身,定定看著她,風沙與異光裏,她看見他熠熠生輝、清冷而溫暖:“我去向它應戰,趁此時機把你送上九天。這裏太危險,你不該在這兒。”

一躍而起,少年的衣袍幻影,曳出玄印紫光,騰出魔紋之霧飄搖直上。騰龍見此,清嘯一聲,響徹天地,施雲布雨。

雷鳴電閃,幾經崢嶸,兩邊神魔交戰,光亮幾近坼天裂地,玄紫金紫相撞,騰地衝開雲屏風障,將雙方彈開。

洪荒的天地裏,彌漫著玄黃的氣息,橫天起身,抹去唇邊的血跡,眸光愈發冷冽銳利、睥睨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