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哄哄的,城裏折騰了大半宿,臨近天將要濛濛亮時,才算平靜下來。
都尉府經過一夜的騷亂,許多房舍都著了火,直到此刻還沒完全熄滅。盡管雪兔子一幹劫獄者隻是在都尉府的後院進出了一回,可整個都尉府就跟經曆了一場大劫般,淩亂不堪;混亂中,都尉的誥命夫人周赫,七姨太冰堂都成為具冰涼的屍體。那個原本布置成豬頭都尉靈堂的中堂,更加糟糕,已給大火燒毀,豬頭都尉的屍體也成了燒豬頭。
雪兔子和大家,連同擱獄中逃出來的眾人,帶著傷與血,帶著那些被囚者一起疲憊地回到水塘村。
早就在翹首等待的阿差,阿霞這對老夫妻看到他們的寶貝女兒冰糖葫蘆,不禁落下了淚。
為了救出七十七位被關在大牢裏的人,這些劫獄者損失了九個人。即便救出的這七十七人當中,也有不少帶傷的;其中雪沙傷的最重,折斷了一隻胳膊,給獄友們輪流著背了回來。
雪沙的唇煞白煞白的,始終在昏迷。
這兩天,連同鐵匠,和為了取回玄鐵而死去的那六個人,一共有十五個人失去了生命。一時間,村子陷入了悲痛之中。
十五個人,十五條生命,曾幾何時,還在鮮活地和各自的親人說著話,在田地裏耕耘,日出月息;可如今卻魂飛魄散,任由各自的親人傷心,流涕,悲哀,捶胸頓足,他們都不會有任何表情,不會有任何反應。
十五個人,十五條生命,他們中隻有三個人的屍體得以回到親人的身邊;其他十二人,他們的親人連屍首都不曾見到。
在這小小的村落,還從不曾一下子就死去了這麼多人;即使六年前那場突如其來的泥石流爆發時,也隻是奪走了七條人命。可現在,一下子就有這麼多條生命再也看不到人世間的太陽,這多麼悲慘。
是的,他們是英雄,誰都不會否認;因為他們是為了救別人而獻出的生命。可是英雄也是凡人,也有著家庭,有著妻兒。他們不曾想到過死,他們的親人,包括和他們休戚相關的鄰人,朋友,甚至素不相識的陌路人,也不願不想叫這些人死去。如果死亡等於英雄,那這英雄的概念也太悲慘啦,那希望天下人都不要當英雄。英雄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黯然泣下,天地動容。放亮的天,一輪淡淡的圓月掩映在西側的天空,和那初升的太陽遙遙相對。
可是悠悠雪見冷眼旁觀著,無動於衷。她沒落淚,也看不出傷悲,這叫小魚兒感到難以理喻。
或許皇族不知稼穡,他們對平民的悲歡離合無動於衷。小魚兒想起童年時看的那則關於晉朝某個皇帝的故事;那位皇帝,聽到宮牆外的饑民沒有飯吃,居然會說,那些饑民怎麼不喝肉粥呢?如今,這個所謂的雪國公主,是不是也象那個晉朝的皇帝呢。小魚兒暗自搖搖頭。
(他們不知道,城裏的兵......比他們的損失還要慘重;沒有防備的兵一下子就損失了近二十人。他們更不知道,兵們早在都尉遇剌的當天,就派人到都城瞿裏請求救兵,發出文牒,聲稱扁擔城遭受到大股山賊的攻擊,都尉大人也在這次突然襲擊中英勇就義。他們之所以這樣上奏朝庭,其實不過是為了掩飾他們的無能和推卸惹起民變的責任。)
水塘村哭聲一片,他們中有的甚至連親人的屍骨都無法找到。但他們並不知道城裏的兵正在醞釀著行動。
扁擔城距離都城瞿裏不過百十裏的路程,騎馬不過大半天就會到達。所以,就在雪兔子帶人劫獄的當天,嘲王登拉就已派出三千精兵,由嘲王的堂兄明親王布泉*小什親自向這邊馳援。
城裏的殘兵還有四五十名;他們喝得醉醺醺的百夫長已在夜裏稀裏糊塗成了劫獄者的手下慘鬼。能夠管兵的隻剩下八名十夫長;但兵們已徹底失去了束縛,甚至為了一塊金子都會相互自相殘殺,這幾個十夫長跟本無法約束兵們。
手持武器的兵一旦成了匪,那可是要比匪更加猖獗的,因為他們畢竟是經過殺人訓練的軍人。
都尉府的銀庫早已被砸開:原本滿滿騰騰的銀庫裏變得空蕩蕩的,有些兵脫去了官衣,挾著金子離城而去。還有更多的兵揮汗如雨,在僻靜的角落掘土,挖坑,把劫來的財寶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