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我方才說過的,那位李鳳雲小姐,在老家夥暴死前的幾天中,她不讓他進她的房,她不讓他在她的房裏吃東西,粗看,她似乎因此而免了嫌疑。細想,那是一個大大的破綻哪。幕後那位聰明人物,卻因此而得到了一個把柄。他費了一番打聽,打聽得這位李鳳雲小姐,和老頭子的內侄周必康——那個標準小白臉——為了接近的緣故,有了曖昧的關係。你記得嗎?那小白臉是一位牙醫師哪!巧得很,那個幕後的人物,他又探知老頭子在臨死的一星期前,曾托這位周必康鑲過一隻臼牙。那個聰明人物於是乎想:如果那個小白臉的牙醫師,他把那隻人造的臼牙鏤空了,再把一些劇毒的青酸,藏在這隻鏤空的臼牙裏,這樣,那致命的毒物,豈不是輕輕易易送進了老頭子的嘴裏?其次,他在這隻鏤空的臼牙上,預先開了一個小孔,他再把一些東西——我們隨便猜猜,如留蘭香糖的渣滓之類,那都可以——塞住了這小孔,那青酸暫時便不會從那鏤空的臼牙裏漏出來。你得知道,人們都有一種習性,不論是誰,新裝了一個牙齒,由於不慣的緣故,常常要用舌尖去舔,老頭子當然也不能例外。日子多了,那塞住小孔的東西被舔掉了,於是,那青酸自然而然由舌尖侵入了髒腑。這便是那神秘的毒的來源。這計策的最巧妙的地方是——人人知道,青酸的毒一沾上口,就得致命。而那顆牙齒,卻是在若幹天以前裝上的。這樣,在老頭子暴死以後,如果驗出了是青酸的毒,誰會懷疑到這牙醫師的身上去呢?你看,這是一個何等幽秘而又巧妙的設計呀!”
老俞這一節話,他的剖解,完全清楚而合理,他簡直把這件秘事的症結,完全抓住了。
“對!”矮子猛然叩了一下桌子,他把桌上玻璃杯中的流液,震起了一小片的浪花來。
隻見,隔座兩張漂亮的臉,在掩映的燈光下,泛出了兩重死灰色。
他們還在聽這邊繼續說下去。
“我以為,以上的揣測,完全對了。”沙啞的聲音說:“但是,一件謀殺案子似乎該有一個動機的,是不是?”
“那老家夥在米糧上,最近撈到了不少。聽說,這些黑顏色的錢,有一部分是交給他的那位六姨太太暫時保管的。而同時,那個小白臉的牙醫師,卻在投機事業上送掉了好幾十萬。你想,一個滑頭美容院的院長,他哪裏來的這麼許多法幣呢?我以為,這裏麵,就隱藏著那個謀命的動機吧?此外,那個討厭的老貨,如果踏進了第二世界,那麼,他們這偷偷摸摸的一對,便可以得到一個較坦白的演出了,是不是?我承認以上的話,大部是出於臆測,但這臆測,也許離題並不很遠吧?”
“對!”矮子又拍了一下他自己的膝蓋。
場內的燈光,突然又亮了,這使一切人們在黑暗中構成的種種醜惡容色,完全無所遁形。隔座那個漂亮家夥,他聽對方的談話,完全聽得呆了。額部的汗,洗淨了他臉上塗抹的雪花。忽然,他像睡夢初醒似的,和那女的交換了一個特殊的眼色,他陡從座位裏站起來,女的也隨著站起。她伸手撫著頭,像患著暈船病。
男的抓起上裝,女的拿著手提皮包,這挺漂亮的一對,作出了一個預備“開步走”的姿勢。
漂亮家夥一邊穿衣,他以一種困擾而兼悚懼的眼色向著對方那條紅色領帶,偷偷溜了最後的一眼。那位新聞演講家恰好抬起頭來,雙方的視線,成了一個正麵的接觸。漂亮家夥似乎忍受不住那兩條無形利劍的侵襲,急急旋轉頭,躲開了這視線。
隻見這一位紅領帶的演講家,忽從自己座位裏站起,雙手插進褲袋,嘴裏吹著哨子,他走過來,就在這男女倆的中間,輕輕移開一柄椅子,撈一撈褲管,悠然地坐下,他向這站著預備走的男女,擺擺手,客氣地說:
“喂!周醫師,李小姐,我們幸會,請坐!”
這突如其來的局麵,使這挺漂亮的一對完全迷惑住了。他們完全猜測不出,這是一個何等樣的人物!在驚疑中,隻有一個意識,他們感到此人的來意,一定並不善良。
“我們走!”那女人努力維持著她鎮靜的聲音,向男的說。她伸起粉臂,掠著她的鬢發,一種震顫使她手指上的幾顆巨鑽,在半明滅的燈光之中放射出了多角度的閃爍。
“請坐哪!有點事情,想和兩位談談,這是並無惡意的。”這被稱為老俞的演講家,似乎能夠窺見這男女倆的心事。
奇怪!老俞的話,仿佛挾有一種魔力,使這男女倆,一時不知所措,男的看看女的,女的看看男的。他們似乎感到留,走,都不妥當,呆住了!他們在這演講家的凶銳的眼光裏,發現了一種威力,仿佛說:“哼!你們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