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人生的歌哭(1 / 1)

托爾斯泰在聽了柴可夫斯基“如歌的行板”之後,竟撫在柴氏的背上哭了。在俄國的藝術家中間,把自己的淚水拋灑在別人衣衫上,是向對方的創作表示一種敬仰。

吾國的白居易先生,官拜諫議大夫,也是朝廷的大官。他聽了月夜輕舟嘈嘈切切的琵琶聲之後,淚水竟也濡濕自家的“司馬青衫”。

這是說“可歌可泣”極合人情。

音樂這東西,無論吹拉彈唱,總在演示人之心聲。孔子調教弟子的“六藝”中,除了駕駛馬車、射箭之外,亦有音樂一項。這位極重視精神文明建設又“食不厭精”的孔夫子,在聽了韶樂之後,可以“三月不知肉味”。這說明音樂不獨使人泣,又能棄絕口腹欲念甚至減肥了。

歌與泣的關係還有一個例子是莊子在《大宗師》中說的,子桑戶去世之後,他的莫逆擴友孟子反和子琴張兩位老人家坐在死者身旁,意氣風發地彈琴而歌:

“子桑戶你可真有福,一撒手就啥也不管嘍,歸呀麼真啊又返璞,把我們丟這塊兒遭罪受苦。”

這可謂是以歌代泣了,是莊子極灑脫極達觀的藝術化的說法。莊太太去世之後,他也曾鼓盆而歌,讓好多吊唁的人們目瞪口呆。

古詩詞中曾有“長歌當哭”的說法,人若悲憤至極,哭已不能化解胸中塊壘,便要以歌來舒釋之。

然而可歌與可泣除了人我之間情感的轉換之外,又能區別創作題材的不同選擇。

可歌者,不妨作大眾文學或浪漫主義手法觀之。平湖秋月、崇山峻嶺、喜劇小品、模範事跡,均宜以歌歌之。這說的是宣傳。

可泣者,則多是殷實厚重的巨製或矚目人生的憂患之作。情發於中,已然難禁,令人掬一把熱淚祭之奠之,就成為打動人心的力作了。

兼有可歌可泣功效的作品,必屬史詩。

人們久已呼喚史詩,這是對英雄的讚美,又是對社會的全景嘹望。

除非時代需要英雄,除非全社會人的血液中都奔流著那麼一種激情,不然史詩難以產生。文藝的悲哀是那種既不可歌又難可泣的平庸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