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平虜沉吟一陣,說:“遠斥侯探得的信報,可能有誤,先生說的極是,馮夫人說不定早在長安了,我們一路錯過,是因為萬年總在狩獵取樂,不在驛路,如此看來,在酒泉郡這樣等下去實無必要,莎車國還在天邊外,這樣走走停停,何時才能到達目的地呀!”
公孫笑道:“侯郎不會是因為見不到馮姑娘了,所以著急趕路吧?”
須麗奴晶瑩地看著侯平虜,笑道:“他對那馮夫人,想見又怕見,躲到裏胥村來,其實又巴不得她快快到酒泉郡府,到底能不能見上他的紅顏知己,他也算不出來,他的運道他從來都算得不準。”
公孫笑著,說:“你對你師父,看來琢磨得很透徹,他的病,隻有你能治。”
侯平虜怕公孫喝多了酒,說話更沒遮攔,便想轉開話題,正色說:“萬年錯過馮夫人,酒泉郡不能再停留了,我得趕快回去,稟告萬年,明天就上路!”
又對公孫說:“本想留在裏胥村,在先生家住兩天,早晚請教,現在隻好作罷,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還望先生多多保重,學生時時會惦念你的……”
公孫朗聲說:“侯郎不必傷感,此去莎車國,遠是遠點,也不過幾千裏路,我如有腳力,一定會去看你,你在那裏,凡事小心謹慎,好自為之!”
侯平虜有些鼻子酸,背過身去,公孫又和須麗奴道別,要她照顧師父,須麗奴噙了兩汪淚,和公孫夫婦擁別。公孫喚了男仆,駕了車馬送客。幾個人走到月洞門外,才待出大院門,忽聽得宅牆外一陣馬蹄喧響,又驟然停住,接著兩扇厚重青岡木大門被緩緩推開,一股黃塵直撲進院,幾個強健軍士挺身昂首齊刷刷站在大門兩側,稍遠處,是一隊黑衣騎士,荷著長劍,炯炯往院裏看。侯平虜和公孫正詫異時,從那軍弁隊後,閃出一個麗人,大紅披風,戴鏤金絲線紗巾,背弓挎箭,亮眼如晶,英姿勃勃,公孫還在困惑,侯平虜卻已經認出來人是誰。四目相對,不過瞬間,萬千情意,飛快傳遞,雖然隔了整整二十年,但時光和千山萬水並沒有讓他們分開,短暫的對視,彼此都明白,兩個人誰也沒有忘記誰。
公孫認出馮夫人,慨歎一番,說做夢都沒有想到馮夫人突然而至,而且還能記得他這荒村野宅。他是個愛打趣的人,說夫人屈尊來鄉下,不會是惦記裏胥村的公孫老叟,還是因為心裏想著侯郎,沒有侯郎在這裏,當年的馮姑娘怎會追到荒郊野外來?
馮嫽不是個羞澀的人,性情爽朗,快言快語,笑道:“你說對了!我今天就是衝侯郎來的,當年我們是一起來看你的,今天我想重溫舊情,順便也看看你這漢種胡風的大塊頭老怪物!”
說得眾人大笑,玩笑畢,馮嫽正色說,她是銜烏孫國昆莫翁歸靡和解憂公主之命,急赴長安麵奏漢宣帝去的。一路急趕,日夜兼程,到酒泉郡,知道萬年在等她,卻無法見麵,那萬年進了深山老林,不見蹤影,加上山上又發大水,路斷橋傾,郡太守派了人去尋找接應,據說至少三天以後才能回得來。
“我明天就得趕路,不能等他了,但是裏胥村一定要來一趟,我知道侯郎一定會在這裏,所以我在太守府沒有停留,徑直奔城郊而來。”
公孫大喜,說:“夫人和侯郎,闊別重逢,正好可以好好敘敘舊,不過既來了寒舍,就是我公孫家的貴客,地主之誼不可荒疏,酒菜都是現成,我叫仆人們再置一席,先為夫人接風洗塵!”
說著就引了馮嫽進月洞門。馮嫽見須麗奴不離侯平虜左右,就問他這美麗女子是誰,侯平虜一直恍惚著,好像做夢一般,總是語無倫次,還是須麗奴自我介紹,說她是師父的學生,莎車國危婁王的女兒。馮嫽就異常喜歡,牽了女子的手,親親熱熱上了穹廬大廳。那些扈從軍衛,公孫將他們一並讓進後院氈帳,也是好酒好肉款待。
馮嫽在烏孫國二十年,早已習慣穹廬遊牧生活,公孫大穹廬氣息讓她很覺親切,又和青年時代的情人相見,激情難耐,不拒杯觥,放開喝酒,公孫夫婦和須麗奴先是陪著吃喝喧聊,過一陣便悄然退去,席上就隻留下她和侯平虜,兩個人相對而坐,突覺周遭一片空曠,那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讓他們靜默了好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