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英倫三島(3 / 3)

他在不適宜的時間裏進行了第二次英國旅行,結果沒有成功。侄子薩特葉帕勒薩特剛剛結婚,船一駛離加爾各答,他就隨著航海的折磨,日益思念起自己的新婚妻子。當船隻快駛近馬德拉斯市,他就決定要回家。但那個可憐的孩子沒有勇氣對抗“大仙”,於是他向年輕的羅賓叔叔求援,請他分擔一個怯懦人退卻的責任,給他以必要的精神勇氣。似乎叔叔立即同意了他的請求,或許是因為他的慈悲心腸,或者因為他自己就想後退。哪一種可能性正確,詩人沒有告訴我們。但是,他對此所產生的嚴重後果是做了充分考慮的。因為那時“大仙”在西部喜馬拉雅山,他得去遙遠的默蘇利向父親講明整個情況。詩人在回憶錄中說:“我惴惴不安地去了那兒,但父親沒有顯出一絲生氣的表情。相反,他流露出高興的神色,對於我的回轉,一定是從神明那兒獲得了某種祝福。”

旅英歸來不久,一種新的生活開始了。羅賓德拉納特遵從父親的命令接管了家族的產業。起初他覺得工作枯燥無味,後來在逐漸的實踐中他反而覺得饒有興趣。在帕德瑪河有家族的產業,羅賓喜歡那浩蕩的水流和汩汩的波浪,喜歡清澈光潔的藍天,喜歡兩岸翠樹以及一望無際的平原。他在這兒不僅得以接近自然,欣賞孟加拉美麗的田野風光,而且得以接近農民,觀察他們儉樸的生活和辛勤的勞作。他開始關心農民的疾苦,同情農民的不幸了。這段農村生活為泰戈爾的短篇小說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他把在那條河上所見所聞的人物、事件和生活場景加以提煉和想象,一個個生動的故事就構思出來了,一篇篇生動的小說就創作出來了。那是多麼令人愉快的日子啊!在可親可愛的人們中間這樣無憂無慮地生活,給他以奮發向上的力量,健康、喜悅的陽光已把那病態的悲傷一掃而光。但是,命運之神已向他張開了羅網。家庭的主宰——“大仙”為了使小兒子承擔起振興家業的重擔,決定給他娶親,用婚姻的枷鎖束縛住他。

經過幾度選擇,最後選中了在泰戈爾家謀職的韋驪塔次·拉葉喬塔利先生的女兒作為羅賓的未婚妻。姑娘相貌平平,文化不高,幾乎是個文盲。曆史往往是奇怪的,這位富有浪漫主義氣息的詩人的毫無浪漫色彩的婚姻,就這樣草率地定下來了。盡管羅賓德拉納特在文學創作中是那樣生氣勃勃和充滿著浪漫的激情,但他在父親麵前卻是個俯首帖耳、惟命是從的孝子。這位平平常常的媳婦,倒是位賢妻良母,這對他是十分需要的。他是個狂熱的幻想家,不缺乏任何創作熱情,對生活和大地的熱愛使他獲得創作的永恒源泉,妻子的默默無聲倒是他的鎮靜劑。於是1883年9月11日,婚禮在喬拉桑戈老家舉行。新娘子原名叫帕茲達列妮,是一個十分舊式的名字,婚後,她改名為默勒納莉妮。這個美麗的名字,很可能是她丈夫起的。這是羅賓德拉納特在整個婚姻事件中所表現的唯一積極行動,納莉妮這個名字一直縈回在他心間,最終包含在“默勒納莉妮”裏。此後,羅賓德拉納特堅持不懈地寫作,不管是歡樂還是悲傷,不管是失意或是迷戀,都不能阻擋他自身深思熟慮的行動。泰戈爾家族辦了《婆羅蒂》文學月刊,現在又增加了一個新的月刊《兒童》。羅賓為這個雜誌寫了許多兒童詩歌、短篇小說、劇本或長篇小說,其中一篇題為《王冠》的曆史小說,至今仍在桑地尼克坦演出。創作是無止境的。一次,他乘火車從代沃卡爾到加爾各答,因為車廂裏十分嘈雜擁擠,途中無法入睡,於是,“我思忖,為什麼不能給《兒童》雜誌寫個短篇小說。盡管我搜腸刮肚,短篇小說仍然毫無頭緒。終於,睡意替代了創作,才搭救了我。我夢見一座寺廟和石階,石階上浸透了攀登者的血跡。一個年幼的女孩站在那兒,用懇切的口吻問父親:‘爸爸,這是什麼,莫非是血?’她父親竭力控製住自己激動的心情,用一種冷漠的口吻回答她,以便平息她的好奇心。當我醒來時,故事就有了”。就這樣,他創作了長篇小說《賢哲王》,小說有力地批判了為滿足瓊迪女神的歡心而祭獻牲畜的印度教的傳統習俗。他的另一部詩集《剛和柔》,表明對藝術女神的崇拜遠比混亂的紛爭有價值得多的觀點。具有一顆崇高的為大眾服務的心的羅賓,若要像苦行者那般被囚禁在玻璃瓶似的金碧輝煌的王宮裏,是絕對辦不到的。當時的印度詩人很少具備他那樣對祖國和人民的熾烈的愛。他稱這些詩歌是一種飄蕩在人們宅前小徑上的小夜曲:

我不想在這可愛的世界上死去,

我留戀那燦爛的陽光,盛開的鮮花,

我要像一個人一樣在人群中生活。

人世間的生活像遊戲一樣紛繁多彩,

生活中充滿了悲歡離合,嘻笑怒罵!

啊!讓我歌唱人們心中的悲哀和歡樂,

讓那優美動聽的曲調千秋傳播。

1886年,羅賓德拉納特25歲時,他的第一個女兒誕生了,取名為瑪吐莉勒達,大家親熱地叫她“素馨花”,因為她長得像一朵白素馨花那般白皙可愛。相隔兩年,他的兒子羅梯出世了。1889年初,羅賓攜家帶眷到了紹拉普爾。在此後的生活歲月裏,羅賓跋山涉水不斷遷居到許多地方。在旅程中,他一直隨身帶著一個小練習本,上麵寫滿了詩句。無論是在大吉嶺凝望白雪覆蓋的喜馬拉雅山峰的時候,還是在桑地尼克坦酷熱驕陽下汗流浹背的日子裏,他的詩歌都從筆端源源不斷地傾瀉出來。他在3年多時間裏所寫的全部詩歌,後來編成《心靈集》出版了,立即奠定了他的聲譽。

1890年8月22日,是輪船從孟買起航的日子,也就是詩人第二次歐洲旅行的開始。詩人佇立在甲板上沉思,凝望著祖國的海岸漸漸遠去。詩人雖然連“辯證唯物主義”這個名詞都沒聽說過,卻在驚歎著每一時代的物質交通工具對詩歌的性質產生了多麼大的影響。迦梨陀娑時代,與情人相隔三四百裏路程的情郎,不得不乞求雲使把自己的相思之情捎給情人;在蒸汽時代,隻要寫一首抒情詩或一首十四行詩就行了;在原子時代,甚至兩行抒情詩都多餘了。季風翻卷起了驚濤駭浪,隨著船隻在阿拉伯海上狂亂地顛簸,他的這些遐想很快就銷聲匿跡了。像他第一次航海旅行一樣,他把自己關在船艙裏。在歐洲進行短暫旅行後,1890年11月3日羅賓回到了印度。幾天之後,出版了詩集《心靈集》。這些詩所包含的思想廣博,它們優美的抒情魅力就像一個騎士歡樂地騎著一匹敏捷的駿馬,穩坐在鞍上,無需揚鞭,馬兒就隨著自己手腳稍許的暗示轉向任何方向。這部優美的詩集是他第一部真正的成熟之作,人性和神性、自然之愛和人類之愛、感覺和思維在他的意識裏相互滲透、融合,而它們反映在他的詩歌裏也像在實際生活裏一樣,相互間是不可能被截然區分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