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時年六歲,七月元日是她的生辰。再過半旬,她便要年滿七歲。
木府幾個媳婦兒女兒在江邊洗衣裳,聊著永遠也扯不完的家常。
木槿出生那年,戰火尚被平息。她出生時正碰上木槿花開的時節,因而得名。長得頗像她母親,活脫脫一個美人胚子。什麼都好,就是愛好動。城裏沒幾個先生願意教她,說是——從沒見過她這麼坐不住的娃。
沒人願意教木槿,她卻一點兒也不為此為恥。小日子悠哉遊哉快哉樂哉美哉,過得清閑得很。她很聰明,記憶力極其驚人,有著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本事。
“娘,我去找瑤瑤姐姐玩兒!吃飯了就來老地方叫我!”木槿把手攏在嘴邊,成喇叭狀叫道。“嗯,去吧。別貪玩弄髒了衣裳。”
北山後,皇甫瑤獨自坐在榕樹下。雙手抱膝,目光呆滯。木槿用小手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姐姐,你怎麼了的呀?”“沒,沒啥。就我爹娘吵架,我煩,就跑出來了。……走吧,姐姐給你拿冰糖,咱們去到處逛逛兒。”
“姐姐,你爹你娘,為啥吵架兒啊?”
“姐姐,你不開心嗎,怎麼不理我?”
“姐姐,你在想啥呢?”
“姐姐姐姐…”
……
“你還想不想要冰糖啦?”
“我我…我想想想想想想想!甫瑤姐姐,你不要生氣…”
“我姓皇甫,名瑤。臭妮子,我說過多少遍了?”
……
二人躡手躡腳從櫥櫃拿了冰糖,一路歡聲笑語,不知不覺逛到了城門附近。
“唉…瑤瑤姐姐,起碼你爹娘能吵架。起碼你有一個完整的家…而我爹,卻生死未卜…”木槿小聲喃喃。皇甫瑤“嗯?”了一聲,她就馬上換成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從中瞧不出任何的悲傷。“姐姐,你有帶盤纏嗎?”“嗯啊,想吃些什麼?”“趙姨昨兩天兒染了風寒,既然走都走到這兒了,給她買點藥吧。”“行。”皇甫瑤說著,從布衣口袋中掏出一些銅幣,遞到木槿手裏,“我娘也得過這病,我陪你買藥。”
……
木槿從來沒有見過他爹。打小,她問她娘,爹怎麼從來都不回家呢?卻從未得到過一個準確的答案。稍大一點兒後,她從三姑六姨閑談的話語中,從別家子弟看她的眼神中,漸漸明白了——她這一生再見到自己爹的幾率那是微乎其微。因為他是武官,帶兵打仗、出征是家常飯。而他也被稱為近幾百年來南國的常勝將軍。但聽說有一次,在南疆迎敵時居然被一個很小的國家打敗了。有人說,他沒臉見人。有人說,他戰敗被俘。有人說,他被亂兵殺死。
可不管是哪種說法,帶來的結局都是木槿見不到他。
木府在木槿曾玄祖父那一代開始從事經商,漸漸發家致富。由於年代久遠,那時還未實行重農抑商的政策。木府的麵積和人丁都越來越大,聲譽也越來越好。同時,與之平起平坐的還有皇甫府。皇甫府相對木府來說,沒有那麼穩定。他們官人居多,據祖籍記載,其中有一個讀書人曾當過那時候皇帝的教書先生,到了皇甫瑤這一代,便不太出眾,頂多算個書香門第。
“瑾妞,想啥兒呢?”皇甫瑤彈了彈木槿的鼻子。
“沒啥,藥既然買好了,就走吧。”
木槿回到家,想想自己的爹,鼻頭一發酸,眼淚一滴滴掉落在土上。反身。她爹留給她和她娘唯一的東西,是她爹親手雕刻的木劍。
木槿娘姓蘇,名芸軒。這木劍呢是木曜早年習武時雕的。劍柄還刻有他的大名。木槿娘平時沒事兒了,空閑下來的當兒就喜歡把玩這把木劍。劍的尖端利得可以把皮膚刺得滲出血絲兒來。這把劍很實用,無論刺向多硬多結實的東西,都不會掉一丁點兒木屑。
說起木槿的爹娘,還有段驚險的故事。
木曜十五歲那年,按木府的規矩要外出三個月曆練。他選擇了去深山打獵。那天,有一隻斑豹飛快地穿梭在樹與樹之間,木曜射中了那隻斑豹的一隻小腿。豹子悲嗥了一聲,忍著痛轉身飛快跑向木曜。情急之下,木曜拉了一弓,可不知是因為太過用力還是怎地原因,那箭竟反彈到他自己的左臂上。他吃力地站起身,往回挪步,眼看著豹子就要撲到他身上了,突然,從豹子身後飛來一支箭,正中豹子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