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苦蓮慢慢地睜開眼,眼前一片黑茫茫,自己像包裹在核桃殼裏般。她輕輕地挪了挪身體,身體下麵發出唦唦的響聲,伸手一摸,抓起一把草,放在鼻下嗅了嗅,一陣稻草香。這讓她想起了白花花的大米,感覺有些饑餓,才記起自己已經有一天沒有吃東西了,也明白自己正躺在一堆稻草垛中。
自己現在在哪裏呢?怎麼會睡在草垛裏呢?祝苦蓮開始回想與這些有關的訊息和經過。
祝苦蓮首先想到的是她娘親,那張奇醜無比、滿臉傷疤的臉,恰像草莓皮貼上去似的,鼻尖燒平了,兩個鼻孔朝天,兩片嘴唇錯位,完全包不住牙齒,左耳沒有了耳垂,如果黑夜裏突然見到這張臉,準能嚇暈人。祝苦蓮是看著這張臉長大的,現在回想起來了,娘親從來沒有親過她的,她至今也沒有親過娘親的臉。想想,一個母親不能親吻自己的孩子,這是多麼痛苦。現在這種痛苦開始轉移給了祝苦蓮,因為她現在已經明白了娘親的痛苦,她卻無法解除這份痛苦,這種痛已經成了她永遠的痛,永遠的悔!從今往後,她是無法彌補這份欠缺和過失了。
她娘親死了。是為她而死的。祝苦蓮不曉得自己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麵。她坐起來,望著黑洞洞的夜,她知道危險暫時沒有了,但一種切齒腐心的哀思卻如潮般襲來。
娘親是否已經入土為安了呢?她逃走時是拜托過堂姐祝唐芬的,請她幫娘親擦洗幹淨,給她做一副漂亮的布貼麵具,讓娘親戴著它走,不能讓娘親到另一個世界,還嚇著別人,她想讓娘親轉下一回人生能夠漂漂亮亮的生活。
祝苦蓮有了一種潛回家去看看娘親的念頭,她放不下那個給了她一次又一次生命的苦難的娘親。祝苦蓮爬了起來,向黑夜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一陣寒風吹來,她打了幾個寒顫,清醒了許多,發現自己找不著方向了,四周黑黢黢的,伸手不見五指。
祝苦蓮還是沒有想出來自己此刻是在哪裏?她記得自己逃出的時候,幾乎是慌不擇路,隻想著快點逃離衛鳳雅的魔掌,逃出一條命!
那天,祝苦蓮和她娘親一起去衛家大院做布貼。衛家大院男主人衛鳳雅讓管家來叫她送布貼剪樣去。祝苦蓮便拿了幾件紙樣過去,沒料到衛鳳雅把她攔在房裏,不讓她離開。這樣的事已經有三次了,上兩次,都是娘親及時趕到解了圍。這次,她娘親還是趕了過來,跪在衛鳳雅麵前哀求:老爺,苦蓮是個苦孩子,還小,求您放過她吧。衛鳳雅踢了她一腳:這麼嬌好的女孩,你不想她像你一樣永遠變成一個醜八怪吧。
苦蓮娘聽到這話更加傷心,苦苦哀求:老爺,求您放過她,放過我這苦命的女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