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炎熱的午後,我穿著一件白色的蕾絲長裙,四仰八叉地坐在花壇旁邊的躺椅上,臉上還帶著我早上六點半迷迷糊糊爬起來化的妝,因為想到是要和陳然一起出門,我還為該用哪支眼線筆畫內眼線糾結了將近半個小時。
基本不會化妝的我頂著化了四個小時的妝,穿著我最貴的裙子,邁著我自以為十分優雅的步伐走進和陳然約定好的餐廳,端著我自以為優雅的姿態在包廂裏等了兩個小時。
最後,我沒有等到他。
我在包廂裏並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隻是等來了一封服務生送來的信,一封分手信。
看完那封信我哭了個天昏地暗,然後叫來服務生點了兩瓶二鍋頭,喝完接著就吐了,我被服務生從餐廳趕出來的時候還感覺胃裏隱隱泛著酸水。
我哥顧南江來的時候,我還躺在長椅上,那件我最珍惜的白色長裙亂七八糟地堆在我身上,用他的話來說,他第一眼還以為看到一坨白色的爛肉。
我不管,我失戀我最大。
於是顧南江身上好聞的洗衣粉味道也被我染成了酒的臭氣,因為我又吐了,還吐了他一身。“杜雪光,你給我起來,你到底怎麼了?”他終於被我惹急了,把我拽起來,但我根本就坐不穩,軟綿綿地趴在他身上。
“你喝了多少?”他好像真的生氣了。
我乖乖地伸出兩根手指頭:“兩瓶……二鍋頭。”
他被我氣笑了:“電影裏頭失戀喝紅酒,你失戀喝什麼,二鍋頭?夠沒品味。”
對啊,我從小就是個沒品位的人,要不然我怎麼會喜歡陳然呢?
陳然是我高中同學,高中開學典禮上我一眼就相中他了。那時候的陳然又高又瘦,皮膚是很健康的小麥色,戴著一副茶色眼鏡,愛笑愛鬧,特別陽光。
我剛上高中那會兒還比較胖,皮膚挺白,不熟的時候隻會很溫和地笑,基本上不生氣。後來陳然跟我表白,他說他喜歡我軟綿綿的脾氣。天地良心,其實我的脾氣一點兒也不軟,隻能說陳然當年瞎了眼看上了我這麼一不定時炸彈。
但他這眼一瞎就是好多年,我倆高一認識,高二在一起,大二他出國留學,我說我等他。今年六月份畢業,我頭戴學士帽身穿學士服,站在我們學校正門最大的廣場上和朋友們拍畢業照的時候,滿心還都幻想著等他回來我們就去領證結婚。
現在他回來了,但他回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我分手。
見我愣神,顧南江揮手就衝我腦袋拍了一巴掌:“你喝傻了?”
我痛得“哎喲”一聲叫出來,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然後想要站起來,腿卻怎麼也使不上勁兒。萬般無奈之下,我隻好又淚汪汪地盯著顧南江的襯衣領子,可憐巴巴地哀求他:“哥,扶我一下,我起不來了。”
顧南江不耐煩地歎口氣,伸出雙手將我一把抱起,邊走向他的車,邊說:“送你回家。”
我很老實地讓他抱著,直到他把我放到副駕駛上,送我到了小區樓下,心裏還都想著那封信最後那句話。
陳然說:“對不起,杜雪光,是我辜負你。”
這句話真想讓我站起來大喝三聲,然後使出全部的力氣將他抓來吊打一頓。我不要你辜負我,我也不要你對不起,這段感情失敗了我很難過沒錯,但我不要你對不起我,隻有弱者才需要別人的對不起。
可我一點兒力氣都沒有。
我沒力氣到沒辦法自己站起來,顧南江隻好罵罵咧咧地背我上樓。
他身上那件黑色襯衣好像是去年生日的時候我給他買的,顧南江是難得穿什麼顏色襯衣都好看的人,他是我繼父的兒子,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從小我就是個長相一般身材一般成績一般並且一般到無敵的普通姑娘,他卻從小就好看,一直好看到現在。
敲開門,我媽一件大紅色的家居服,敷著麵膜,一見到是顧南江,立刻揭下臉上的麵膜,笑眯眯地說:“南江,你怎麼有空回來?”
然後眼睛一轉才看到趴在顧南江背上的我,聞到了我身上濃鬱的二鍋頭氣味兒,立刻抬手給了我一巴掌,罵道:“死丫頭,上哪瘋去了喝這麼多?”
雖然罵了我,但她還是把我扶了下來,讓我躺在沙發上,到廚房去給我煮醒酒湯。
熬著湯的功夫,我媽出來和顧南江聊天,問:“南江啊,死丫頭怎麼喝這麼多,你也不看著她點兒?”
顧南江裝模作樣的功力真是無人能及:“媽,對不起啊,她這不是畢業了嗎,我尋思就讓她喝這一回,就沒攔著。”
我媽立刻又笑了:“怎麼能怪你呢,這死丫頭畢了業天天沒個正形兒,不是打遊戲就是出去玩,天天想著那個陳然……”說到陳然,她立刻扭頭擰住我的耳朵:“對了,你今天不是說和陳然一起出去的嗎?”
我張了張嘴。
我想說,媽,陳然不要我了,你帶上你的無敵大砍刀去陳家給我討個公道。
我也想說,媽,我不要陳然了,他太醜了,所以我把他甩了。
但我張開嘴,喊出一聲“媽”,怔了一會兒,伸手摟住我媽的脖子,委屈的感覺再也壓抑不住,積累了三年的情緒噴薄而出,我把所有想說的話都化成了眼淚。
我什麼也沒說出來,但我終於哭出了聲。
我哭到累得睡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我坐在高中後山頂上的一棵樹下。每次我和陳然鬧別扭了,就會自己一個人偷偷跑到這裏來,計算著時間,看陳然什麼時候會來找我。
這個夢好長,我一個人坐在那兒,看著手表,感覺過去了一個小時,可低頭看看手表,才過去了五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