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斜風,天地一片蒼茫,七月的小青山,宛若一位洗淨鑽華的麗人,滿山凝翠在四濺的雨花中恣意流淌。微風掠過,木葉夾雜泥土的芬芳撲麵而來,沁人心脾,聞之欲醉。
天嶽披著蓑衣,頂著鬥笠,拎著一個大肚小口的柳條簍在田野間徐徐行來。
“林叔,玩水呢,嘖嘖,真好興致啊!”
“是啊,你這小賊,又去山上玩泥巴?”
一大一小兩人瞪眼對著。一個心想,果然學好三年,學壞三天,幾天不見,林叔這老實人也變得牙尖嘴利了。
另一個心思急轉,這小賊一向刁鑽古怪,老陸大哥夫妻一個忠厚正直,一個才華出眾,咋這小賊如此難纏,這幾天叔公講前朝故事,自己可是仔仔細細聽了,學了幾計,為啥現在一個都想不起來了呢,唉,十多歲的年紀,果然是狗都討厭。
“林叔,聽說林嬸好不容易懷上了,你不在家伺候她,又來擺弄你的胭脂稻,你還真把這胭脂稻當做你的在郡裏的相好啦。”
“你這小惡賊,沒長開的家夥懂得什麼叫相好!”林叔急得滿臉通紅,計呢?計呢?自己果然是笨蛋一枚,難道叔公他老人家時常罵我。“我哪裏有相好?!那是郡裏米店的老板娘,我就是幫她提了幾袋米罷了!”
天嶽卻不接話,自顧自說道,“胭脂稻果然嬌氣,須得雨天才能來抽穗去苗,不然收成必然不好,想必米店老板娘也是一般,阿娜多姿,必須林叔這樣的男人才可以幫忙提米阿,別人是伺候不來的。”
“你再敢亂說,我去告訴老陸大哥打你屁股。”林叔無奈之下隻好搬出救兵。
“你敢去告我就告訴林嬸,你找相好,背妻棄子,背信忘義。”
兩人鬥雞似的在雨中互相對視。驀然,同時哈哈大笑。
“走啦,不打擾林叔你。回頭我捉到黑蛋,送幾隻給林嬸補補身子。”
“小天嶽,下雨路滑,上山注意安全。”
小青山本是積翠山脈的餘脈,明水河繞村而過,土地甚是肥沃,一年四季風調雨順,獨特的地理環境孕育了這裏兩大著名特產,莫說是東寧郡,便是整個燕海洲乃至大周國都獨一無二。
其一為村民種植的胭脂稻,色澤粉紅,奇香撲鼻,更有養顏補血益氣的功效。每到稻熟季節,郡裏的商人大車小車排成長龍前來搶購。
另一物便是天嶽欲捕捉的黑蛋,黑蛋是村民的戲稱,因此物體形如球,通體漆黑,色澤大小宛若驢糞,原先亦被呼為驢糞,後來覺得不雅便稱之為黑蛋,當然這稱呼也沒有雅到哪去,反正村民覺得雅了,便一直叫了開來,其實此物本名墨玉蛙,性喜雨,平時都蟄伏在地下深洞之中潛而不出,隻有夏季陰雨天才會出洞活動,而且迅疾如風,等閑人等絕對捕捉不到。
村中也隻林老叔公一人能捕,但如今老邁,就把這門手藝傳與了天嶽,拜師禮卻是天嶽連聽了叔公一連數月的前朝演義。林叔公少時曾立誌做一名講述人間百態古今奇事的說書藝人,可口齒實在不敢恭維,經常同樣的話語故事反複述說,聽者苦不堪言,講述者卻樂在其中。天嶽貢獻了數月的耳朵之後,林叔公講的暢快之極,心情大悅,於是乎天嶽便得到了這墨**的習性以及捕捉之術。
雨勢漸大,原來的細雨微風變作了傾盆如注。平日青紗蔽體,薄霧遮臉的小青山也化作壯漢沐浴,洗垢流汙,甚是歡暢。不過卻也正是捕捉墨玉蛙的好時機。
天嶽小心翼翼的戴上鹿皮手套,將懷中的油布包打開,拿出一粒乳白色的球狀誘餌,屏住呼吸,將餌放在事先準備好的網狀小兜裏,掛在一處樹枝之上,試了試樹枝的韌性強度,心中滿意,這才退到一旁,將身藏好,方才長長呼了一口氣。
這餌料製作十分不易,用的是腐魚草,黃鼬膽,黑心花等五種奇臭之物,尋常一種便令人掩鼻而退,五種合一更是臭氣滔滔,沾上一點便是臭氣護體,數日不退,直叫人畜遠遁,可卻是墨**的至愛之物。而且墨**號稱沾塵不食,若是沾了泥土,染了土腥之氣,這些家夥看都不看一眼。
墨玉蛙雖喜食臭,可本身卻如蘭如麝。更加之其體內產一團鴿卵大小的油脂,其白如玉,肥而不膩,其香更是無法形容,若非此物深居地下,雨天出來活動,恐怕早已絕跡世間。
尋常百姓家的蓑衣當然不比郡裏的油紙傘,鮫皮衣。雨水順著縫隙透過葦草你爭我搶地鑽入天嶽的懷裏,然後一哄而散,躲在衣服中緊緊地粘住身體,天嶽如一塊頑強石般一無所覺,又如挺拔的青樹,任風雨吹洗,更憑添一份傲氣。恰似本來就一直站在這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