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相逢
平日,一天一天的過得極快,而這一日,卻仿佛似那老牛拖破車般,緩慢無比。憶暮在坐立不安中,終於等到了第二日的傍晚時分。劉大媽得知雪月即將前來,歡喜得流下淚來。她知道這些年,為了淳兒,憶暮吃盡了苦頭,卻毫無怨言,雖說她是為報二順之恩,但在劉大媽心中,早已將憶暮當成自己親生女兒一般了,她自然極力催促憶暮與那雪月相見。
眼見日頭漸漸西沉,憶暮按捺住慌亂的心,緩緩走向河邊小樹林。六年未見,雪月成了什麼樣子?他一直在錦衣玉食,想來必定比從前更為俊美了!憶暮攏攏散亂的頭發,有了一絲怯意,她如今隻是一個地道的農婦,雪月見了她的樣子,會笑話嗎?她真想立時回轉而去,隻是不想破壞雪月心中她曾經的好模樣。但定了定神,憶暮又暗道:“罷了!總之我便是我,倘若雪月當初隻是看中我的相貌,彼此之間兩心不曾相知,也不會有今天千裏來此相見了!或許早就有諸多如花美眷圍繞他左右呢!”想到此,憶暮反而有了底氣,她不再心慌,從容上前。
未到小林邊,遠遠便聽得一曲動聽的笛音悠悠傳來,此曲憶暮似曾聽過,她忽然想起,那年在安平縣的客棧小院中,有一夜雪月獨坐院中,吹奏的便是此曲,名曰《三生有幸》。憶暮尚記得雪月那時還曾低吟了幾句詩,那詩句她卻是記不太清了。轉了個彎,小樹林已在眼前,林邊一塊大石上,有一人側身而坐,正入神吹著竹笛。六年未見,雪月的身影還是那般熟悉,微風吹起他的衣袍一角,現出腰間一柄劍來。
雪月似乎感覺到了憶暮的到來,他放下笛子,並不轉頭,隻低低吟道:“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常存。”吟完此詩,他方才轉了臉,微微一笑道:“憶暮妹子!好久不見了,你可安好?”憶暮呆呆立住腳,雪月的臉並不是她想象中那樣嫩滑,倒多了不少風塵之色,看上去,似是曆經諸多風雨。她心中一陣難過,忍著淚,也笑道:“雪月兄,終於又見到你了!我可太高興了!”
此時,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比起朝霞來另有一種迷人之色。雪月與憶暮相對無言,卻在各自心中湧出六年來從未有過的歡愉與滿足。
雪月站起身來,走到憶暮身邊,看著她。在他眼中,粗衣拙釵的憶暮好象並沒有變多少,還是當初令他心動的模樣。就算憶暮額頭有再多的皺紋,說算憶暮滿頭白發蒼蒼,雪月也知道,在他心中,憶暮永遠都是旁人比不上的美麗女子,是他心是唯一的心愛之人。憶暮在他身邊,他便是這塵世間最幸福的男兒。
憶暮被雪月的目光注視久了,有些不好意思,她抬手掩住臉,悄聲道:“我是不是老了許多?也醜了許多?你定是要笑話我了罷!”雪月將她的手拿開,緊緊握住,低低道:“在我心中,縱然再過八十年,你也是世上那個最美的女子,獨一無二的、無人可比。”憶暮也伸手輕撫雪月的臉龐,心疼道:“你自在府中,生活極好,怎又會成了這般滄桑憔悴模樣?”雪月笑道:“你出府不久,我也離開雷府,這此年,一直四處遊蕩,反倒煉成了一身強健體魄。你難道不喜歡嗎?我可是覺得比起從前理會好得多呢!”
二人隻顧說話,緊握雙手總也不肯分開。自此,憶暮將種種往事細細說與雪月聽,雪月也將他這些年行走江湖之事說了一些出來。至此雪月方知憶暮並未嫁給二順,淳兒乃二順與表妹之子,因他二人雙雙慘死,憶暮為報恩,才收淳兒為子,決心將他一心養大,不再嫁人。
雪月笑道:“那如今見了我,你是否還堅持曾發過的那個誓言呢?”憶暮飛紅了臉,扭轉了頭,不再出言,心中卻是歡喜萬分。雪月由懷中掏出那枝金釵,重新插在憶暮的烏發上,但見嬌顏與金鳳兩相映襯,便是這世間最美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