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山河空念(2 / 3)

金滿輿剛才聽到孟鴻圖要把這副牌轉送殷玉堂,不由得滿心懊惱——自己要是先開口,說不定這牌就歸自己了。現在聽到還有一副,不禁喜形於色,連連說道:“讓你費心了,讓你費心了。”

殷玉堂暗自歎了口氣,金滿輿這麼一說,自己這副牌是非收下不可了,否則也不給金滿輿麵子。自己原本就喜歡這副牌,擔心的是奪孟鴻圖所愛,如今看來,原來他已經把什麼都準備的妥妥當當,專等自己和金滿輿上鉤。以後和這個人打交道,還是要留個心。

四個人坐下打了十幾圈麻將。孟鴻圖和謝雲配合得天衣無縫,心甘情願輸掉了一百多萬。金滿輿和殷玉堂大有斬獲,不由得紅光滿麵,金滿輿的眼睛和手也開始不規矩起來,盯著謝雲的臉和胸脯一看就是半天,往往連出牌都忘了;一圈打完,趁和牌之機,手還有意無意間碰謝雲的素手幾下。他這些小動作看在孟鴻圖眼裏,覺得十分生氣,但是眼下有求於他不便發作。孟鴻圖留意謝雲的臉色,看她一如往常,心裏稍稍安慰,但一陣陣的愧疚仍舊如潮水般襲來。

殷玉堂在一邊看不下去了,這個金滿輿,一出來就給自己丟人,要不是這姓金的後台硬,他早就想把他換到內勤部門坐辦公室了。他在桌子底下踢了金滿輿一腳,旋即給他一個眼色。金滿輿知道是老板動了怒,馬上乖乖的老實了。

孟鴻圖知道是殷玉堂在教訓金滿輿,心裏一陣感動。手裏麵的牌絲毫沒緩,接連跟謝雲配合放了幾個衝天大炮,讓他們兩個贏得手軟。眼看麵前的一摞象牙籌碼一個也沒剩下,孟鴻圖把麵前的牌一推,笑道:“兩位真是好手氣,今天我們可是栽了,輸得心服口服。現在快十點了,咱們去吃吃飯,回頭接著打,如何?”

座中諸人都感到一陣饑餓。原來自從下了飛機,到現在還沒怎麼吃東西,於是一並起身。孟鴻圖叫了酒店的車,四人開赴香格裏拉酒店的香宮去用晚餐。四人進了芙蓉樓包間,客氣推讓了一番,最後還是由孟鴻圖點了砂鍋一品大群翅,醉蝦,蟹粥,魚翅灌湯包,幹燒石斑球,蜜棗枸杞燉燕窩等幾樣大菜,待他還要點下去時,殷玉堂一把按住了他:“這些已經夠了,吃不完浪費!”

孟鴻圖最後點了一瓶法國極品解百納,菜很快上齊,四個人把盞言歡,甚是其樂融融。正餐吃完,侍者送上蜜棗枸杞燉燕窩,殷玉堂一看,不由得讚道:“好燕窩!”

孟鴻圖也喝了聲彩:“殷兄好眼力!”金滿輿燕窩吃得多了,卻從來沒有留意過品質好壞,他往碗裏看去,隻見幾粒金絲蜜棗、一層枸杞臥在碗底,一片潔白的燕盞半浮在上麵,占據了半個碗口。他用湯匙一撈,那片燕盞散作幾片,仍舊絲絲縷縷相連。金滿輿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潔白的燕窩,不由得歎道:“好白的燕窩。”

“是呀,這是東南亞一帶特產的貢燕,以往隻有皇帝才吃得上,一斤恐怕十幾萬都不止。今天算是你有福氣了,這東西滋陰補陽,潤肺養顏,男女皆宜,好好吃一吃補補吧。”殷玉堂看著金滿輿說道。

“噢,怪不得孟老板要點這道甜品,你和謝小姐晚上是有事幹了,可是我和老殷怎麼辦?孟老板,你也要考慮考慮我們呀!”金滿輿愁眉苦臉地說道。

殷玉堂見金滿輿言詞間越來越不檢點,正要發作,卻看到孟鴻圖遞過來一個眼色,於是硬生生忍住了,低頭喝了一口燕窩湯。

“金兄,這是個回教國家,對色這一行管的還是挺嚴的。如果下周末有空,我帶你到香港轉一圈,管教你飽嚐人間美色。”孟鴻圖對著金滿輿說道。

“孟老板,如何個美法?”金滿輿大感興趣,馬上追問道。

“從大陸妹到鬼妹,甚至港姐和三級明星,應有盡有。”孟鴻圖說道。

“港姐?真的假的?”金滿輿有些不相信。

“那些進入三甲的自然沒法請到,往往是有價無市——大多嫁入侯門豪宅了,但那些落選佳麗就多了去了,難免有墜入風塵的。你要真的想要,我試著跟你聯係。”

“那……那怎麼好意思,”金滿輿抓耳撓腮地說道,“那些落選港姐,一定很貴吧?要是你有空,咱們一起去?”

“看了,一般來說一個小時一萬港幣。”孟鴻圖淡淡答道。“金兄要是想去,錢根本不是問題,我下周末有空,可以跟你老兄一起去。”說完他瞟了一眼身邊的謝雲,謝雲凝脂般的臉上仿佛沒有任何表情,但是她心裏還是如針刺一般難受——幾道極細的皺紋從她的眼角放射了開來,淡淡隱沒在雲鬢之中。

金滿輿心裏也很感動,這個孟老板做人實在漂亮,在商界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出色的人物。看他這麼年輕,今後的前途更是無量。他也動容道:“多謝孟老板一片美意,這件事以後再說。這趟馬來之旅,實在痛快,孟老板,我聽殷行長說,您要向我們貸款?”

“金兄,殷兄,多謝你們關照,既然這樣,我也就直說了吧,我要向貴行貸15億人民幣,越快越好。”孟鴻圖迅即換上一付整肅的神色,懇切地說道。

“孟老板,隻要手續一應俱全,我這邊是什麼問題也沒有。你和我們已經有了業務往來,這就更好辦,你要把房地產經營許可證、拆遷準證、你那個項目的預售資格證明拿來,還要保證自有資金不少於貸款額的20%,我們就可以動手。至於時間,我會盡量往前趕。不過您也要知道,現在審批貸款比過去嚴多了,我們信貸處審查完畢,還要過風險管理處,授信管理處兩道關,最快也要一個月。”

孟鴻圖在心裏估算了一下,一個月已經是很快的了。這個金滿輿看起來迷迷糊糊,談起自己的業務倒真不含糊,而且也確實是在幫自己,他不由得收起了對他之前的厭惡之情,溫言說道:“金兄,真的很感激你的幫忙了。還有一點,利率方麵,務必請給我最好的優惠!”

金滿輿喝了一口燕窩,略一沉吟,說道:“孟老板,前幾年國家開始限製房地產開發貸款,現在市場上算是奇貨可居。但是你這個項目是跟國企聯合開發,又有節能減排的背景,我們理應扶持啊!我給你最優惠的利率,6.5%,怎麼樣?最近在江南市場上沒有低於這個的。”

孟鴻圖深知金滿輿此言非虛,他之前打聽過好幾家銀行,給的都是8%。雖然他估計通過公關努力還能再打下來一些,但確實沒有把握。金滿輿的一口價就超過了這個數,他心裏一陣高興,不過沒有透到臉上。

“金兄,殷兄,現在央行的法定利率是6.5%,但是可以往下浮動一點,你們能不能給我5.5%這個價?”

金滿輿和殷玉堂同時大搖其頭。金滿輿說道:“孟老板,除了房地產開發貸款,我們別的倒是可以商量,但是如果給你這個利率,我們馬上就成了眾矢之的,銀監局說不定就馬上派人來查。你也要給我們些餘地呀!”

孟鴻圖也知道他們所言不假。他略微停了一下,問道:“6%怎麼樣?兄弟我這個項目完成後,定有重謝。”

殷玉堂和金滿輿對視了一眼,殷玉堂緩緩點了點頭。

四個人用完晚餐回到酒店,孟鴻圖準備繼續打牌,殷玉堂卻開始推辭了:“孟老弟,今天一大早就出來了,午覺也沒有睡,我現在實在是乏得很。不如早點歇息,明天早上再到周圍轉轉,買些東西晚上就回去了。這一趟玩得實在開心,我和老金都很承你的情。”

“那樣也好,殷兄,明天你想到哪裏去都可以,就是到周圍這幾個城市也是片刻間的事,我們包了兩天的直升機。”

“噢,那太好了。”殷玉堂想了一下,“如果方便,咱們到檳城去一趟吧?今年是辛亥革命105周年,我想到那裏看看孫中山先生的遺跡。”

“一定方便。”孟鴻圖也很感動,難得殷玉堂有這份心思,“從這裏過去不過半個多小時的光景。我回頭安排,明天早上9:00出發,好不好?”

“有勞兄弟費心了,沒問題。”

四人互相道別,各自回房就寢。看到孟鴻圖和謝雲進了房間關上了門,殷玉堂低聲對金滿輿說道:“老金,來我屋裏一趟。”

金滿輿一看殷玉堂的臉色,料知事情不妙。他在行裏最怕的就是殷玉堂,以前他想做好幾筆貸款,都被殷玉堂槍斃了。那時候心裏堵得厲害,覺得這個人專跟自己過不去,後來銀監局在江南各大行清理違規貸款,抓了不少信貸口的人,才知道殷玉堂實際上是保了自己。對於一般符合政策的貸款,殷玉堂批得十分爽快,也沒讓自己少撈油水,這麼兩年配合下來,他在整個行裏唯獨服氣殷玉堂,還帶著幾分敬畏。

進了房間一關門,殷玉堂的臉馬上就板了起來,一雙眼睛盯著金滿輿,看得他不敢抬頭。過了一會兒,殷玉堂開口了:“老金,‘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啊,那謝小姐是孟鴻圖的女人,你少在她身上打主意。以後離她遠點,言詞間也要放尊重。不然以後你萬一出了事,可別怪我沒說在前頭。”

“什麼什麼?”金滿輿聽到“留枕”兩個字,十分感興趣,一看殷玉堂仍舊冷冰冰地看著他,才知道跟自己沒關係。他咽了一口口水,說道:“老殷,我明白了,以後我一定會注意的。”

“那就好。”殷玉堂的臉色緩和了不少,“這位孟老板,可不簡單,小心駛得萬年船。回去休息吧。”

孟鴻圖回房間沒有立刻休息,他端了一杯茶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的雙峰塔出神。塔身被燈光照得雪亮,像一個威武的巨人站在麵前。他抬頭向上望去,塔頂避雷針的頂端也是一團晶瑩,上麵的燈光柔和地散射到周圍的夜空,似乎給整棟建築披上了一層銀霧。

他悄立良久,仿佛石雕般一動不動。謝雲剛沐浴完畢,披了一件浴袍靜靜地走到了孟鴻圖的身邊。

“雲兒,咱們以後也蓋一棟比這個還氣派的大廈,好不好?”孟鴻圖微笑著看著她說道。

謝雲沒有說話,一串晶瑩的淚珠卻從眼角滑落,滾過如玉般的臉頰,落在胸前純棉浴袍的纖維上。隻一瞬間的功夫,淚珠便滲入浴袍,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孟鴻圖看在眼裏也是一陣心痛。麵前的女人跟了自己十年了,一生中最美的韶華都陪著自己度過,可是自己什麼承諾也沒給過她。自己何嚐不是深愛著她呢?無數次在歡場眠花宿柳,半夜醒來望著身邊的陌生麵容,心裏想到的還是她。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孟鴻圖放下手中的杯子,一把將謝雲摟在了胸前,柔聲說道:“雲兒,不要難過。我剛才想通了,蓋什麼江南第一高樓?成與不成,對咱們來說也不過是紅塵一夢而已。這次回去把手上的項目做好,再看看能不能到海外上市,幾年以後把咱們手上的股份賣掉,安安穩穩到悉尼過餘生,釣釣魚,種種花,生幾個兒女,好不好?”

謝雲把臉深深埋在他的胸前,無聲的抽泣著。孟鴻圖感到胸前的襯衣濕成一片,冰涼的感覺慢慢擴大到腹部。他把謝雲摟得更緊,臉貼在她濕漉漉的秀發上,眼前也漸漸模糊了,那是她發上的水汽嗎?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兩人耳邊聽到嗤的一聲輕響,窗外雙子塔的燈光全熄,冰涼的不鏽鋼塔身淡淡反射著月亮的清光,顯得如此的靜謐。隻有塔頂上的兩盞紅燈忽明忽暗,提醒著夜航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