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檸溪穿著鴉青色繡海棠花羅裙,盯著窗外灰白灰白的天色愣神。
這些天,她總是早早的就醒了。
“小姐,不好了,秦家的人來了。”初夏的一個早上,婢女趕來報信兒。
“秦家人來了?”林檸頓時流了淚:“該來的總會來……我總是做夢,夢見自己活不過夏天,看來,要應驗了。”
林家的女兒林檸溪,用語文課本上的話說,就是時運不濟,命運多舛。
初生時大雨傾盆,天放白光,嚇的半個京城的雞鴨鵝半夜不睡覺光著膀子呱呱叫。北周武帝宇文邕,他母親生他時,神光照室,也算天有異象,可人家是皇帝,林檸溪是弱女子,別人就說,天有異象,恐不吉利,不如扔了她,林母一看,小小的女孩兒,皮膚白皙,眉眼清秀,倒是好模樣,不舍得扔,悄悄喂著。
隻是,她剛會說話時,叫一聲祖父,祖父就死了,叫一聲祖母,祖母也死了,幸虧沒叫爹娘,還能一家三口團聚團聚。隻是從此謹言慎行。
年幼時也曾請先生教她讀書,識得些字,後來家裏沒落,養隻雞都不舍得撒小米,便把先生辭了。
那日是四月初一,林檸溪起了大早,跟自己的母親林氏一起去京城的華恩寺燒香。
幾個月前,還未及笄的她肚子大起來,請了幾位大夫都束手無策,去廟裏燒香,隻是想求菩薩保佑,希望身子快些好起來。
回來的路上,風吹落她的披風,她漸漸隆起的肚子露了出來。
她懷了孩子的消息不脛而走。
自打京城盛傳她有孕,她許久不曾出門了,更怕見生人。
如今聽婢女說秦家人來了,她有些慌了。
秦府主母秦夫人端坐於臨窗榻上,棕紅色煙籠紗罩衣鑲嵌著淺金色珍珠,發髻間是金絲八寶簪子,耳朵上的鴿血紅寶石足足有棗子那麼大。
秦家財大氣粗,大安朝的人都知道。
林檸溪的母親林氏怯怯的陪坐,心下後悔剛才不該手欠去開門,無關緊要的人來看笑話,攆走便是,秦家主母來了,不但攆不走,還得迎進來喝茶,喝茶就得說話,說話這件事,林氏最不在行。說三句話,能有一句在點兒上就謝天謝地了,自己的女兒出了這樣的事,該怎麼跟秦家人交待呢?“今兒我來,想說說檸溪跟我家昭兒的親事。”秦夫人笑眯眯的,十分溫婉。
秦夫人讓婢女端上來一個茶色水仙花錦盒,打開來,裏麵放著羊脂白玉鐲子:“當初咱們還未生產之時,曾經約定,若同生男,便為兄弟,若同生女,便為姐妹,若一男一女,便為夫妻。雖不常見麵,但檸溪跟我家昭兒,是天生的一對呢。你家雖光景不濟,我們也不能反悔。”秦夫人笑起來,眼角有細細的皺紋,珠光寶器輝映的那些皺紋也好看起來,她握住林氏的手:“等過了冬天,檸溪也應該十五了,這次來,我就想跟你商議著,不如趕在明年把親事給辦了,咱們也了了一樁心願。”
林氏做夢都想不到秦家如此重情重義,還會來提親。
見林氏不語,秦夫人笑了笑:“林夫人,怎麼,你不同意這門親事嗎?”
“我……我同意。”
“同意就好,同意就好,我也是這個意思。”秦夫人左右看看:“檸溪那孩子呢?快出來讓我見見,多年不見,怪想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