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想打擾你的生活,但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也許你婆婆跟你提起過,我們家有個姓劉的老管家,也是我奶娘的丈夫,他是你爺爺最信任的人。解放前,他的兒子(叫柱子)把他老兩口帶到了台灣,後來他們又去了美國。老管家在去世前,跟柱子說起過,在我們家的西北屋,最西間的床底下,有幾塊磚是活的,把磚掀開,刨開一層土,底下有個大壇子,壇子裏有一些老東西。
我跟柱子是去年才聯係上的,你弟弟敬國大學畢業後,想去美國留學。我想起了你爺爺在信中說柱子在美國的事,所以我經過僑聯,聯係上了柱子,他告訴了我老管家的臨終留言。可能是你爺爺去世得倉促,沒來得及把這件事告訴敬民。這個消息不管真假,你都告訴月兒一聲,如果沒有,也不必生氣,如果有東西,那就是月兒的福氣了。
你弟弟敬國已經跟著柱子去了美國,我收到他的來信,說一切都好,請勿掛念。
你收到信後,一定要給我寫封回信,順便說說月兒的情況,如果有照片,給我寄張來,有困難一定要告訴我。我的電話是——
順祝安康!
康嘉年
一九八四年十月五日
“這麼多年了,你才告訴我?”月兒疑惑地看著母親問。
如君說:“早告訴你有什麼用?就算給你萬貫家財,你也不會支配,說不定還會招來是非。現在你長大了,有了穩定的工作,有了一些生活經驗,你可以回家看看了。”
“你現在和爺爺有聯係嗎?”月兒又問。
“當初你爺爺回北京後,來過一封信,那封信在老家的一個箱子裏。那時候我們還住在烏家庵,他說要給你寄錢,被我拒絕了。”如君跟女兒說著詳情。
“為什麼拒絕?”月兒不高興地問。
“因為你爺爺回到北京,重新安家不容易。聽你爹說,你還有個叔叔在內蒙下鄉,把他辦回北京,恐怕不花錢也不行。如果你叔叔沒結婚的話,你爺爺還要給他娶媳婦。他的錢還不一定夠花的。有你叔叔,你爺爺以後也不一定用咱們養老,哪能再讓他為咱們操心。我狠著心給他回信說,我會有新生活,月兒也不會受什麼委屈,以後個人過個人的,讓他不要打擾咱們了。”如君解釋著。
“這封信你給爺爺回了嗎?”月兒繼續問。
“兩封信都是讓你姨夫轉給我的,我都給他回了信。”如君說,“回這封信的時候,我告訴他,我已經帶著你離開了烏家庵,人家對咱娘倆很好,讓他不要再掛心了。你還記得,你在縣城上高中的時候,我領著你去照相館照過相嗎?”
月兒回憶了一下,說:“記得。我穿著一件黃格格的上衣。拿出像來後,看見衣服領子的一邊翹著,我還跟你鬧了一場。後來,你給我買了一串冰糖葫蘆才算完。”
“沒錯。那次照相,就是為給你爺爺郵寄才照的。”如君聲音低下來。
“哦,以後你們就再沒聯係嗎?”月兒說。
“是啊,我不想因為你爺爺的信,讓我們時常想起那些人那些事,你爺爺應該也能理解。”如君一臉的無奈。
“我爺爺不來信,你忘過那些人那些事了嗎?還是我忘過那些人那些事了呢?”月兒說到這裏微微激動起來。
“你?我就是不想讓你心裏留下過多的陰影。”如君也有些激動。
月兒哽咽起來了。如君好像突然感覺到了,女兒的內心,從來就不像她看到的表麵那樣平靜,她緊緊地抓著女兒的手也哭泣起來。而此時小金剛已經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月兒和姨母在家裏住了三天,因為弟弟的出生,她又從母親臉上看到了幸福的信息,她對母親放心了。她告訴母親還要進修一年,有什麼事,讓她到大隊裏打電話找娟子,她給母親的信,還會跟娟子的裝在一起,由娟子轉給她。牛田用三輪車把她們送到公路上乘公交車,臨走時,月兒帶走了爺爺的信。
第二十八節門庭重振
回到山上,月兒急不可待地去看祈兒。包在外麵的濕毛巾已經幹透了,她輕輕打開它,祈兒肚子裏的小芽好像又長了一點。
晚上,月兒想起爺爺的信。十多年過去了,爺爺已經退休了,他該跟著叔叔享清福了吧?在月兒所剩無幾的親人中,爺爺是她牽掛最多的一個。她一直把對爺爺的思念藏在心裏,現在她終於忍不住說:“爺爺我想您了。”當她病痛纏身孤獨無助的時候,也想起過爺爺,爺爺是否也在想她?她不得而知。信上的電話號碼也許有了變化,但單位應該還在。爺爺我要去看您,隻要您還在,我一定要跟您聯係上,哪怕隻聽到您說一句話。月兒再也不想等待了,她要行動起來尋找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