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元二十六年三月初,正是桃花爛漫的時節。坊間桃花開了,褐色枝條被密密實實蓋住,風吹都透不出一點,唯見淡紅色一朵朵簇瓣桃花,肆無忌憚地笑,無法無天地鬧玩得狠了便不留意,一跌足從樹上落下來。靠桃樹的小河裏全是花瓣。
闌珊垂首站在上書房中,微微有些失神。她有些控不住地想起上次在陳國公家聽那戲子唱過的曲,心下便有些黯然.那戲子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她叫人抄了,拿在手中細細品味許久,心中那一灣湖像被丟進了石子,一圈圈蕩開漣漪。
忽然,右邊袖口被輕輕拽了兩下,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到皇兄麵無表情的一張臉。他使了個眼色,闌珊猛地回過神來,拱手向前麵著龍袍的皇者道:“父皇恕罪,兒臣&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皇帝笑了,擺擺手道:“無妨,朕年輕的時候也常犯春困,甚至還被先皇責罰過。”
闌珊心中鬆了一口氣,道:“兒臣鬥膽,請父皇重示。”
“朕剛才說,聞報江南亂黨驟起,官吏不能禁絕。”皇帝從奏折中抽出一本,叫隨身太監周忠交給闌珊,“朕欲派你前去,賜你兵符調派江南各省兵力,務必清盡亂黨。你可能勝任?”
闌珊接過奏折,又行一禮,翻開看了幾眼,見多是些叫苦不迭之詞,想了一想,說:“兒臣願往一試。”
“若一試不成如何?”皇帝問。
“不成,兒臣聽憑父皇處置。”
闌珊特地繞了遠道,穿過禦花園到擎鳳宮見母後。宮中的花園也是極美的,四時總有不同的花開,工匠細細剪了,那才是真正的姹紫嫣紅。可是她總覺得,外麵的花,即使是孤零零的一枝,也美過宮裏百倍。宮裏的花,就像宮裏的女人似的,爭奇鬥豔,漸漸汙濁了驚人的美貌,苦澀了嫩黃的花心。
剛至擎鳳宮門口,便有太監扯著嗓子通傳“玉王到!”。闌珊走進門,宮女並太監迎出來,忙不迭行禮問好,甚至有小宮女見了她便紅了臉,悄悄退到一邊。她都不以為意,徑直走進正廳,宮女翠柳伴著她到後麵去,一麵問她好,一麵上下打量她,眼中是遮也遮不住的笑意。闌珊知道她一直盼著給她做小,便扯動嘴角,笑笑,轉進內室,華服的婦人正端著蓋碗喝茶,一舉一動無不透著貴氣。
闌珊單膝跪下:“兒臣給母後請安。”
皇後對在一旁服侍的萍嬤嬤笑笑,像是極自豪自己有這樣一個兒子似的,道:“玉王起來吧,剛聽完你父皇訓示,到我這兒就別那麼多禮數了。”
闌珊答一聲“是”,站起身。早有宮女拿了墊子鋪在一旁椅子上。闌珊坐下,笑道:“蒙父皇器重,兒臣被派往江南辦事,不日啟程。兒臣今是來向母後辭行的。”
皇後聽了,臉上既喜又悲,道:“這是好事,你可要盡心去做。”沉吟一瞬,又道,“隻是為母的,總放心不下兒子,你此去,可要好生照顧自己。”
闌珊答應,萍嬤嬤便寵溺地笑道:“娘娘多慮了。玉王已是個大人了,自然會照顧好自己,不叫娘娘掛心。”
皇後“撲哧”一聲笑出來,臉上轉悲為喜,說:“我看他還早得很,今天還在禦前神遊太虛了呢。”話畢,使一個眼色,說:”你們都下去吧,我跟玉王說說話。“
一眾宮女都應聲魚貫而出,萍嬤嬤也屈膝告退,經過闌珊身邊對她使了個眼色,闌珊再明白不過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