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中年男子一聽,馬上又抓起自己的包,自言自語說:“有人?人在哪?”
“下車買東西去了。”他虎著臉,一字一頓地告訴那人。
天曉得,關鍵時候,他竟能使出點小陰謀?
看他那種不容置辯的神情,如果那個中年男子再嚕嗦一句,他會把他的包扔到過道裏去的。
見他的態度如此強硬,又穿件男不男女不女的花襯衫,那中年男子肯定將他與時尚憤青們想一塊去了。便不敢再纏,拽起包要走,又回頭對屈小丫看看,又對他看看,似乎把屈小丫和他始終聯係不到一塊。疑裏疑惑地問:“她是你什麼人?”
“是我妹妹。咋啦?查戶口啊?”他又抬起臉來,毫不客氣地回擊這個強大的對手,讓他快走開。
那中年男子又信又不信,拽著包,又繼續向前找座。
那中年男子徹底走遠了,他才恢複了先前的平靜,安詳地看著窗外。
列車又開動了。
屈小丫對他看了一眼,心裏好一陣感激。很想趁此機會,跟他說話,或者叫他一聲哥。但是,嘴張了幾張,覺得兩片嘴唇就跟兩片大石磨似地,終究沒磨出個字來。就將手裏的兩包花生,分給他一包。
他馬上說不餓,要屈小丫留著慢慢吃。並告訴屈小丫,到南京早著哩!天黑了,再沒有賣東西的了。
由此,那包花生,就在小茶桌的那一邊放著。一直到南京,屈小丫收拾東西準備下車時,才將那包花生裝在兜裏。
雖然乘的是動車,還是晚點了,夜裏11點才到達南京。
南京火車站好大呀!
車站上,到處都是擁擠的人。使人會自然而然地想到“人頭攢動”這個詞。
屈小丫下了車,涼風一激,覺得頭暈暈的,根本不知東西南北。在攢動的人流中,怎麼看也看不到一個熟悉的麵孔。屈小丫才真正意識到,已經真正離開了家,真正離開了媽媽,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心裏真的好想哭!大概是因為自己膽小的緣故,提著包,一步不離地跟著他往前擠。原先那麼厭惡、那麼傲慢、那麼不可一世的屈小丫,不知哪去了?竟乖巧得像隻小羊羔,小心翼翼地跟放羊人。再看看他,就跟親哥一樣,那麼悉心,那麼賣力,一邊肩上背著個兩個大包,一邊肩上扛著大被卷卷,膀彎裏還套兩小包,走得那麼艱難,那麼沉重,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還不時地回過頭來看屈小丫,生怕屈小丫被擠丟了。
屈小丫沒鑽過火車站地道,在鄉下連火車也沒看見過,哪鑽過這深洞洞?心裏害怕極了!一害怕,嘴也不那麼硬了,就沒頭沒腦地問:“哎!這走到哪了?哎!走得對不對?哎!我們還是問問人家再走吧!”
他果斷地說:“不問。對著呢。就打這兒出口。”
“你走過嗎?”屈小丫第一次喊他“你”。
“走過,沒錯。走!跟著我!”他毫不客氣地命令屈小丫,不容屈小丫多說話。
屈小丫一點也不敢嘴硬,老老實實地聽他的。他那種果敢和老練,讓初涉世道的屈小丫不得不服,不得不覺得自己脆弱。屈小丫心裏暗自慶幸,好者聽媽的話,讓他送。否則,這大包小包的,拖不動,扛不動,又不識方向,這會,也許東西丟了,也許錢被人家偷了,不知都哭成啥樣了!
屈小丫跟著他幾個彎兒一拐,忽見前方一片柳暗花明!燈火輝煌!車站出口處好不熱鬧啊!
屈小丫抬眼一看,看到人頭上舉起一溜大大小小的牌子,都是接站的人。
打老遠地,屈小丫看見一塊牌上寫著“深圳屈小丫”幾個字,就高興得大叫:“哎!姑姑接我們來了!那兒!哎!你看,在那!哎!姑姑接我們來了!太好了!”屈小丫高興得跳起來,嘴裏一個勁地哎,哎的。迅速從人空中擠過去,邊擠邊叫:“姑姑!姑姑!”
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女士披開人群,一把抓屈小丫的手:“小丫小丫!”
“姑姑!姑姑!嗚嗚嗚……”屈小丫高興得竟大聲哭起來。
姑姑忙安慰她:“沒事沒事,我們小丫多有本事,這麼遠,一個人能到姑姑這裏來了!”
屈小丫擦擦淚,轉身,對站在身後的他一指:“還有他。”
姑姑這才主意到,後邊還有個替小丫背行李的小夥,忙幫著拿下行李:“謝謝謝謝!一路讓你受累了!”問屈小丫,“是你同學嗎?”
屈小丫搖搖頭。
“那你媽在電話裏說,想叫你哥送你,你哥呢?沒來?”
屈小丫不說話。
他臉一紅說了:“阿姨,我是送小丫來的。”
姑姑明白了,忙叫他一起上車去家裏。
他說:“不了。俺在車站坐一會,跟下一班動車回。家裏活多,俺爹一個人在家忙不過來。”說著,轉身就走。
姑姑的車開動了。
屈小丫跟傻了一樣,光對車外看。
姑姑說:“小丫,跟你哥說再見呀!”
“哥……”屈小丫從車窗伸出手,覺得心裏汪汪的淚,連忙用手捂著臉。
他一聽,連忙轉過身,笑著對屈小丫揮手。
屈小丫第一次看到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