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南喬輕輕叫了一聲。
韓嬤嬤笑道:“才五點鍾呢,誤不了吉時。您也別擔心,老奴會一直跟在你身邊的,您隻要按老奴的提示做就好。”
那就好……南喬安坐了下來。
嗩呐聲響徹了雲端,有一種喧囂的喜慶意味。吹的應該是《白鳥朝鳳》?或者不是,這個年代,“鳳”也不是隨便用的……反正就是挺歡喜就是了……
仿佛又等了半個小時,她才見門外呼啦啦地走來很多婦人,進了門就各自散開,三三兩兩地議論著剛剛正堂裏李言的叩拜——
“以前聽說他做過保定知府,才又去從軍的,想他有點兒歲數吧,沒想到這麼年輕……”這是一個沒見過李言的……
“可不是,才二十四歲,就是尚書郎,真正的年少有為!”這是個打聽過李言的情形做過功課的。
“你們董鄂府的女兒,就是有眼光,會選夫婿!”這是一個別姓的親戚。
“就是,看看那康親王世子側福晉,再看看莊親王世子福晉,現在又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尚書將軍……嘖嘖……”關鍵是,這位將軍的身份真是好啊,一個族親,除了他自個兒,誰都沒有!這嫁過去,得有多逍遙的日子?
在這嗡嗡的議論聲中,南英走了進來,向眾看客行禮後,才問陳氏道:“額娘,可以了嗎?”
陳氏雖然不舍,但更不願意耽擱吉時,將南喬從床上扶起來站著,對南英點點頭。
南英走到南喬麵前,背過身,紮一個馬步蹲著。陳氏引導著南喬伏在南英背上,起身,一步一步穩穩地走出了房間們口。
“姐!姐!”路上南齊和南林跟著南英的腳步跑來跑去,興奮地撒著歡兒。
“姑姑!姑姑!姑姑背背!”這是喬霏,她被乳娘抱著看熱鬧,不斷地朝南喬拍手招呼。
爆竹聲又劈裏啪啦地響起來,嗩呐聲更加喜慶高昂。
花轎並不是如南喬想象中那樣全封閉的,而是像一個小亭子的模樣,隻有一麵是漆雕的漂亮異常的實木,兩側的主體都是透明的玻璃窗,好讓所有人都能看到坐在其中的新娘子形象,轎門也非布簾,而是長長的珠簾,白色的珍珠,在牛角燈的橘紅的光芒下閃著光。
沒錯,此時夕陽已經落山,真的是比“昏”還“昏”了……
南英將南喬放在了喜轎邊上,陳氏拉著她的手,笑道:“額娘也沒有什麼好交代你的,喬喬,你那麼聰明伶俐,一定能過好自己的小日子的,對不對?”
交代南喬“孝順公婆和睦妯娌”?想想李言那邊的情況,貌似不需要;交代南喬“克己守禮恭順謙和”?想想南喬的性子,估計交代了也是白交代……
南喬點點頭,在嬤嬤的相扶下,跪在腳下紅色的地毯上,磕了三個頭,道:“阿瑪、額娘,女兒過幾日就來看您們。”
她同樣也沒有說什麼“謝父母生養之恩”的話。在她眼中,她不過是嫁人了而已,又不真是撥出去的水……不必說的那麼傷感那麼嚴重跟生死離別割袍斷義似的……
起身,上了花轎,坐好。
待一身喜服的李言再次當眾拜了寶柱陳氏和眾位親戚,翻身上了一匹通體白色紮大紅花的駿馬。
真的是白馬王子嗎?
在南喬嘀咕聲中,花轎被抬起。又一陣長長的爆竹聲後,伴隨著鼓樂奏鳴,李言抱拳開路,花轎隨後而行,走出了董鄂府的大門。
胡同口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恭喜格格!格格和將軍白頭偕老長命百歲!”
“格格大喜!早生貴子!”
一路收獲著真誠的祝福,南喬有注意到花轎從東城二條胡同出發,往東行路過怡親王府門口,才折而向西,在不到隆福寺的時候就往南轉了彎,然後又走了一條曲曲折折的路線,她大抵能看出是從東城靠北城的正白旗駐地,經過了東南麵的鑲白旗駐地抵達了正藍旗駐地,才往西行,路過六部衙門所在的天主教堂時,老約翰給了她一玫瑰百合長青藤紮成的花束!
別了老約翰,再往西抵達鑲藍旗駐地後,往北轉向宣武門大街,經鑲紅旗正紅旗駐地後再往東,才抵達了正黃旗駐地他們背麵連什刹海前門羊房胡同的新家!
總之……她的花轎整整繞了一個老北京的內城就對了……
真的有必要嗎?這整整一個時辰的?
抬轎的董忠董虎他們,隻怕沒有因南喬和花轎的重量而累著,隻怕要走路走的腿軟了!而那些一路吹嗩呐的藝人們,腮幫子得多累啊……
但二十四對牛角燈的儀仗隊,一路嗩呐聲響徹全城,再有沿途所有人的恭喜祝福……這是她的盛大婚禮!
喜頭帕下的南喬兩眼放光,本來有點兒抗議的肚子此時也被完全忽略了……
花轎進了無數大紅燈籠高懸的李府,又走過了二道門,三道門,才在他們的洞房外停了下來。南喬看見李言取了一個紮著紅綢的弓箭,朝她搭箭拉滿弓微笑,露出一口白牙,在燈光下閃光。
南喬突然覺得這一幕有點兒滲人——她可沒見過李言的箭術啊!
萬一那啥,這轎門口的珠簾可不能替她擋一絲半點的!很緊張……
好在,李言能做將軍,箭術還勉強湊合……在南喬小心肝砰砰亂跳中,他穩穩地射出三箭,箭箭都射在了花轎的右邊門額上!
呼……
南喬長出了一口氣,在韓嬤嬤的提示下下了轎,小範圍地活動了一下久坐的身體後,才前行跨過紅紅的碳盆。恩,這點兒難度毛毛雨啦,她的動作可以很優雅很高貴的說。
隨即曹夫人捧給她一個寶瓶,形狀真的很像觀音大士手中捧的那麼,貌似也是羊脂玉的……南喬知道裏麵裝了東西,於是小心的接過,沒覺得有多沉,於是偷偷瞄了一眼,好像才裝了半瓶的樣子……南喬順手將老約翰給她的花束插了上去,一下子覺得有感覺多了……
曹夫人嘴角似乎動了動,但總是沒有說什麼,引著她跨過放著馬鞍的門坎,抵達金絲楠的大床拔步床邊。
韓嬤嬤扶著她在李言的右手邊並排坐下。
緊張……緊張……此時本該緊張的時刻,仿佛是因為之前緊張興奮太過,她心中反而很平靜很平靜,甚至注意到曹夫人特意將李言的衣襟壓在她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