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數個春夏秋冬,桃花林中花開花落,年年複複。非及立於沒有開燈的黑暗客廳的落地窗前往外瞧去,隻尋得層層桃花壓枝頭,一片繁盛花景。
來到這裏多少年了?
非及皺眉一如既往地癡癡望著窗外百年不變的景色。
在世人眼中,那桃花林似錦似霞般的落英繽紛的美景能被美譽為世外桃源。
在非及眼中,這桃花林卻似魔鬼,仿若是將她脖子緊緊勒住的枷鎖。
一百年獨自賞花,一百年獨自看月。
獨自。
“一百年了呢。”
月光從桃花樹斑駁的花影間飄落,慘白的月夜透著寂寥,將那淡淡呢喃壓得毫無喘息之餘地。
緩緩推門而出,殘花落蕊在月光下泛起淡淡的紅,風將地上落花卷起,一同也搖落了枝頭上的桃花。搖曳的枝幹在桃花雨中歎息南國夜晚的單調乏味。
若是,有人將這平如鏡麵的湖水投擲一塊石頭,該有多好。——
連天盟循著月色走在河邊,河水如蛟龍般地緩緩朝前遊動,熙熙攘攘的河水相互爭執地湧向看不見的遠方。困難地走在細碎的河沙上,冰冷地河水浸濕了連天盟的衣擺,布靴。他彎下腰隨手拾起一塊色澤圓潤的鵝卵石,帶著笑意扔進了河水之中。隻聽得“撲通”一聲悶響,泛起的漣漪便破碎了水中沉寂的明月,月影晃晃蕩蕩,暈眩了連天盟的雙眼。
四周山色如墨,與黑暗的天空混為一團,隻有漫天星辰與一輪滿月孤寂地掛在天邊,星辰時不時泛著淡淡光澤,連天盟吐了口氣,氣息剛出口,便化為團團白霧,因此時乃南國二月,雖已立春,氣溫卻極低,且時常陰雨連連,使人壓抑得緊。
若是今日真能見到傳說中的隱居仙人,受凍受餓也值得了。他心裏邊想著,清秀的麵容上竟泛起了天真的笑容。
突然,一陣花香撲入連天盟的鼻翼間,幾片殷紅花瓣從空中緩緩飄下,落在了連天盟的眉心,發間。他撚起肩上的一片花瓣,驚訝不已,此時可是倒春寒,且荒山野嶺的,哪裏會有桃花?疑惑之間,連天盟抬起了頭,打量著四周景色,卻隻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難道是遇到桃花妖了?連天盟拍去了頭上的花瓣,加快速度沿著河水朝前走去,今晚他定是要走到這河水盡頭的。
隻因南國百姓的傳聞。
此河名曰“離殤”,傳聞離殤盡頭是一片世外桃源。據說那兒住有一高人,那高人白發飄飄,仙風道骨,一看便知不可小覷,且這高人隻需掐指一算,便可算出前世今生,可是雖這般說,卻因離殤河過長,且要流過極為險阻地落霞穀,所以至今還沒有人去過離殤河的盡頭。正因如此,連天盟才會冒著嚴寒,走山路去尋那被世人誇得玄乎不已地“高人。”
愈往前走,河道愈寬,連天盟暗喜,想必離殤盡頭是要到了,他加快了步伐,腳步由慢至快,最後便飛跑了起來。長長的衣擺在風中飄搖,連天盟閑之麻煩,褪去長衫,隨手扔在了河道一旁。
急促地呼吸回蕩在寂靜四周,最終卻停在了某一處,不再遊動。
原來傳聞都是假的,世人之話不可信,這時候的連天盟才明了這句話。
他望著麵前的萬丈深淵,雙目中盡是失望,若是他再多走一步,他的結局便是粉身碎骨。可是他也不曾料到離殤河的盡頭竟是萬丈瀑布!
風呼嘯地吹著連天盟的長發,震耳欲聾地轟鳴聲使他癡愣在了瀑布一側,濺著的水花如微雨紛紛而落,霧氣彌漫周遭,濕了他額前的發,讓他看起來狼狽不已。看不見瀑布之下的模樣,他隻好失神地轉身離去。哪知轉身刹那,腳下青苔濕滑,連天盟腳一軟,未站起便失足掉進了萬丈深淵。
急促的氣流壓得喘不過氣來,刺得全身疼痛不已地淩風剝奪著連天盟身上僅存的熱度,他閉上了雙眼,窒息使他無法呼吸,一片黑暗中隻有下降的虛實感,若是,奇跡能出現那該有多好?那個仙人,還有那片世外桃源,若是真的,那該有多好?連天盟在臨死之前淺笑想著。——
那是什麼?
非及趴在一棵茂盛粗壯的桃花樹的枝椏上,折下了一株擋住視線的桃花,驚訝地望著不遠處的一片緋紅花海中的暗紫色,整整一百年了,都未曾有人進入這兒,可那是什麼?非及直起了腰板,輕盈地從樹上飛下,銀色長發柔順地在空中打了個轉兒,又緩緩地落在了她的肩上,卻夾雜了幾片桃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