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守望土地(1 / 3)

我和父親劉長樂踩著夕陽的餘輝在馬家村的街巷上行走回家。父親在前我在後。父親那對擁有六十一歲老繭的腳板在街上行走的時候,踩得那光滑的石板路咚咚作響。

我們剛走到寡婦馬七嬸屋前時,遠遠就聽到: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那是我祖父劉富貴的聲音,那聲音很恐怖,像打不死的狗發出哀婉的呻吟。

寡婦馬七嬸家離我家有兩間房屋的距離。我和父親小跑著進了家門。我第一次看見母親吳三妹在祖父床前給他換褲洗床。因為我祖父劉富貴呼叫說他要死的同時,他就會拉出黃稀稀的玉米屎,包裹在褲襠裏發出臭烘烘的氣味。

沒有誰真正考證過祖父的呼叫聲和褲襠裏的屎尿是怎麼回事。也許是祖父先大小便失禁才叫喊他要死了,也許是他真的要死了才亂拉出那東西。總之,這次祖父的叫喊聲和以往都不同。

我和父親劉長樂坐在祖父的床前,盡管床上的東西很濃囊,可躺在床上的那尊木偶可是我劉家的老祖宗啊。

我父親緊緊握住他父親劉富貴的手說,爸,你看你這乖樣子,怎麼能說那種話?你老人家身體硬朗得很,死不了。

我的祖父劉富貴瞬時笑了起來,聽我母親吳三妹說,祖父劉富貴這樣的笑聲在我們家已有一年沒聽到了。祖父劉富貴笑過之後,露出那口八十三歲的牙說話了。祖父雖已八十三歲,可他的牙齒很好看,粗而整齊。祖父說,他要死了,這回他真的要死了,他有一肚子話要說。

父親說,爸,你老人家盡管說就是。

祖父咳嗽了幾聲,似乎把咳出的痰又吞下了肚子裏,然後喘著粗氣說,你們把我撐起來,幫我把頭剃光把胡須剃光。

在我家鄉,大凡人死了都要剃頭洗身,隻有這樣上西天,才有仙人接收,來世才好做人。當然,死後好見祖宗。祖父劉富貴今天這般表現非同從前,祖父已是下身癱瘓並且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今天他叫我父親給他剃頭更衣,莫非他真的要見閻王?

我母親吳三妹跳上祖父的床,將祖父劉富貴扶起來並用她的雙膝頂住老祖宗的腰背,母親的雙手扶著祖父的脖頸,好讓我父親劉長樂給他的父親剃頭。

我父親劉長樂手執那把鋒利的剃刀久久不敢下手。剃刀在我祖父劉富貴的頭上顫抖。

祖父說剃吧,還愣著幹什麼?

父親說,剃了。

父親的剃刀在祖父的頭上旋轉了幾圈,那毛發像黑色的土地一塊一塊地從地球上遊離出來,剝離出來的土地在祖父的頭上被海洋所覆蓋。幾分鍾時間,父親劉長樂的手藝立馬展現在祖父劉富貴的頭上,像個光閃閃的地球儀。

祖父撫摸著光禿禿的腦袋之後,順著他那皺如鱷皮的臉牆摸著。當祖父那雙瘦骨嶙峋的手在輕輕地梳捋著那齊白石樣的胡須時,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也許是猶豫,也許是留戀。有人說過,從祖父劉富貴臉上的胡子可以看見他的光明與仁慈。

祖父真的猶豫了一下,隨口便說,把胡須都剃掉吧。

此時的祖父像尊佛相,十分慈祥地半躺在床上,笑著對我說,浩然,去,去叫你二叔二嬸、三叔三嬸以及你的姐弟哥妹到我床前來,我有話要交代。

我起身往門洞外走去。

當我走出門檻時,我忽然聽到祖父朝著我叫道,記住了,都叫來,一個都不能少。

我想,我劉家在馬家村五代同堂,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兄弟姐妹就有四十一人之多,按老祖父的話去通知,恐怕明天也通知不完。

我通知了二叔劉長江和二嬸堂哥堂妹以及三嬸和其他親戚大小老少有十餘人之多,我們都來到祖父劉富貴的床前。

劉富貴用那雙好像會說話的眼睛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遊動了一遍,似乎不很滿意的樣子,但他還是開口說話了。他說,劉斤三怎麼不來?

我知道祖父在問及我三叔。在我們家裏,祖父最疼愛的也許就是三叔了。我給祖父回答說,爺爺,三叔今天中午開車送石獅去縣城了。我還想說句什麼可被我三嬸接話說,劉斤三送貨到縣城去了,他順便去看看劉福高。也許今晚午更才回到家。你老人家有話就交代,我在呢。

三嬸說的劉福高是我三叔的大兒子,他在縣政府下麵一個什麼單位當頭目,劉福高是我的堂哥。祖父知道三叔今天送貨到縣城,肯定會去看他兒子劉福高。

祖父又問及我二叔,二叔說,爸,有話你老人家就說吧,每家都有人在場,你要不要立字做個憑記?

祖父劉富貴說,當然要立字契。說著就叫我從衣櫥裏拿來紗紙筆硯。之所以祖父看中我,是因為我在劉家的文化水平是最高的。我是在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學裏讀書,放暑假剛從北京回鄉的。我知道我說這些很有必要,因為以下的故事必須由我去完成。

我鋪好紗紙擺上筆硯之後,祖父劉富貴很認真甚至很嚴肅地說,我要死了。

我說,這也要記嗎?

祖父劉富貴說,當然,蠢豬。

於是,我把祖父劉富貴的話記了下來。

我要死了。我用眼睛給你們說話,你們用嘴巴聽就是了。

之所以我說這些是因為我要死了。我死之前我必須把話講明白。你們兒孫記住了,我劉富貴死後,務必把我埋葬在夫子廟那七畝八分的土地上,那畢竟是咱們劉家的土地。

祖父劉富貴說完這些話的時候,他的喉嚨裏好像被團粘痰堵住了,他很吃力地咳嗽起來,似乎要把心髒都咳出來。祖父喘著沉重的粗氣,瞪著那雙深邃且凹陷的眼睛在望著兒孫們的反應。祖父看見他的兒孫們呆呆地站在他的麵前,每一個人的麵部表情都不一樣。有的驚訝,有的沉默,甚至有的輕輕哭泣。

祖父看見這般局麵,很不滿意地說,都愣什麼?都哭什麼?沒出息,蠢豬。人總是要死的嘛。

我父親劉長樂排行老大,我父親在劉家說話還是很有威信的。我父親說,爸,你身體硬邦邦的至少還壽命幾十歲,怎麼就交代起後事來,多不吉利。

我二叔劉長江說,爸,我們照你說的活去做就是。

我父親打斷了二叔的話,說二弟,你都胡說什麼,那地是政府的,怎能修墳祭祖?

二叔說,至少五十年內那塊土地是劉家的,我們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我覺得二叔的話很獨斷,我在旁邊看不過去。我說,其實我們現有的土地都是國家的。我爸說得對,那塊責任地不能修墳隻能種莊稼。如果我們修了祖墳,哪天政府的政策變了,國家需要重新調配土地的時候,我們劉家的後代敢不敢麵對現實,看著人家挖掉自己的祖墳。以我之見,被挖祖墳比斷子絕孫毫無兩樣。

我的父親劉長樂聽了我的話,覺得很有道理,就附和地說,爸,浩然說得對,夫子廟那塊責任地不能修墳祭祖,如果我們修了墳,誰曉得哪年甚至哪天被人家挖掉祖墳,那才是我們劉家的恥辱。以我之見,後山墊子嶺的螞蟻墳旁有塊好地,在那裏修墳祭祖是很理想的。

父親劉長樂說的螞蟻墳,著實是塊風水寶地。我家鄉人隻要聽到“螞蟻墳”三個字就可聯想到王老五那個風水先生的故事。傳說風水先生王老五從西北的秦嶺手提羅盤身帶銀錠往東南方向為父尋墓穴,沿途跋山涉水走了三年,到了我們南方的馬家村,在後山墊子嶺上架起羅盤發現了墓穴。大喜之時對天狂呼:“蒼天有眼也,孝我祖恩兮。”王老五高興地在墓穴上燒香焚錢地祭完天神供完地鬼,然後就喝酒慶賀而暴死在墓穴上。似乎幾百年過去了,沒有誰認認真真地考證過王老五那天到底喝了多少酒。有人說七斤,有人說五斤,甚至有人說喝了二十斤桂林三花酒。王老五死在墊子嶺上七七四十九天無人收屍。第五十天的早晨,電閃雷鳴的天空出現一道紅光,久久地定格在王老五暴屍的嶺上。人們似乎發現了新的秘密,全村人幾乎湧向那道紅光,甚至湧向王老五死亡之地。當村民們湧到王老五的死地時,村民們幾乎都驚訝了。王老五被千千億億隻黑色的山螞蟻滾動著千千億億粒紅色的泥土所覆蓋。螞蟻用泥土在王老五的死屍處堆砌成一座新墳。幾百年來,馬家村曾以螞蟻墳為驕傲和自豪。馬家村的馬家族譜裏曾提到此事。盡管王老五和馬家姓的人沒有直接的聯係,可王老五和螞蟻墳的傳說卻永遠留在馬家村人民的心中。今天,在螞蟻墳的附近雖然已埋有馬家祖墳和外鄉人的墳墓幾百座,但那塊風水寶地上仍然有一座雜草叢生的假墳,那座假墳是好多年前我父親和我二叔霸占下的好墓地。為了不讓外人霸占,所以就造了一座假墳。

現在,我父親劉長樂看到祖父這般模樣,不得不把螞蟻墳上的秘密說出來,好讓我的祖父死後埋葬在螞蟻墳旁。我想,父親的這個想法非常到位。

我二嬸三嬸和我的兄弟姐妹們都滿口讚同。

我二叔說,爸,大哥說得很有道理,螞蟻墳風水寶地,千秋萬代人傑地靈。我看就選在墊子嶺吧。

我的祖父劉富貴來脾氣了。他氣憤地說,你們這些不孝的子孫。蠢豬!你們認為螞蟻墳是風水寶地,那就留給你們自己用吧。

我的祖父劉富貴還說,你們還當什麼村委幹部呢!你們的腦子怎麼就轉不過彎來。現在國家不是允許土地買賣嗎?什麼土地開發區什麼租賃公司什麼房地產,如果政府的土地以合法手續賣出去之後,那土地就變成私有土地了。

祖父說完這句話時,他挪了挪身子,並從自己腰間取出一串銅鑰匙,鑰匙在手間發出叮當的響聲。祖父看看那串係在他腰間多年的鑰匙說,浩然,去,把那櫃子打開吧,這是三把鑰匙,一層開一把鎖。第三層是一個木製枕頭箱,你把箱子拿來給我。

我知道祖父在叫我,我知道祖父提及那隻枕頭箱時他好像對他身邊的兒媳們不是很信任。我根據祖父的吩咐,把櫃子層層打開後,果然從櫃底發現那隻枕頭箱。我提著那隻四周雕花刻鳳的枕頭箱交給祖父時,祖父用那隻無力的手在箱上輕輕地敲打兩下,從祖父的表情上看,那是一種炫耀,甚至是一種驕傲。

祖父說,這隻枕頭箱是我們劉家祖傳下來的,裏麵是我坐堂就診行醫治病六十年的積蓄,憑著這箱裏的錢,我足以把那七畝八分土地買下來,甚至還可以把村長馬家明的磚廠買下來。

我站在下午五點鍾不到的太陽下看著父親劉長樂在自家的責任山下指指點點。我聽見父親對他的工人們說,毛家村的村長毛曉強來訂貨了,他訂購大號墨石石獅一對,下個月交貨。

我聽見雕工匠吳老爹對我父親劉長樂說,劉老板,大號墨石石獅要用2米高、1米寬的石料才雕得出來。現在去哪裏找那麼大的墨石?

我父親說,把南麵石頭炸開,也許能從那裏炸出我們需要的墨石。

吳老爹說,成本太高,不劃算吧。

我父親說,毛家村如今富得流油,毛村長給價十萬塊,十萬塊呐,蠢豬。

其實,吳老爹不蠢,吳老爹是柳城工藝美術雕塑廠的老技師。他年輕的時候曾經被選中到天安門廣場參加人民英雄紀念碑的浮雕工作。在北京雕工的日子裏,吳老爹年輕力壯,甚至心靈手巧,贏得那個福建來的石獅雕刻師的歡心。他給當時的吳老爹傳了一手好雕技。多年後,吳老爹雕刻的石獅的眼珠是轉動的,甚至獅子口裏的珠子也是滾動的。吳老爹正因為有了這般手藝才在柳城乃至北京有過報紙報道。以前的事似乎都過去了,但吳老爹並不因為我父親的石獅廠的聘請而後悔。因為吳老爹的美術雕塑廠被市旅遊局吞並後一直不景氣。再且吳老爹也退休了,我父親到柳城找了熟人幫勸,才把吳老爹雇來。

父親看著坐立在工地上的石匠們辛苦的樣子,也不好多說什麼,便用手指著十多對漢白玉的石獅子說,那些都有買主了嗎?

一個光膀子的男子說,是的老板,這些獅子都訂完了。大的每對二萬塊,小的一萬。我父親說,那就好辦了,從明天起,全力以赴雕大墨獅。

我和父親劉長樂從我家的雕獅廠回村的時候,我們路過夫子廟那塊七畝八分的玉米地。那是我家的責任地。眼看玉米都穗落包黃了,父親還請不到幫工收割。為了這事,我記得父親和我的祖父劉富貴吵了幾次架,當然都是地裏的事情。

我看見父親走進玉米地裏,不知道他進去要做什麼?我站在田埂上等了一陣子,才看見父親紮著褲帶從地裏走出來。

父親對我說,你是不是也去方便方便。

我說我沒有。

父親說,記住了,這是我們劉家的土地,有屎有尿拉在自己的土地上,總覺得舒服些。

我說,當然。

正當我和父親走到村口時,村長馬家明從柳城風風光光地開著自己的奧迪轎車進村了。

那輛紅色的奧迪在村長馬家明的磚廠前停了下來。馬家明從車廂裏探出半個頭來,喇叭聲嘀嘀地響。於是,磚廠裏探出十來個人頭,傻傻地對車上的主人笑。那些人頭就好像地裏的南瓜等待主人的收割。

村長朝廠裏呼了一個叫做彩芬的名字,村長似乎叫了兩聲,有人看見那個叫做彩芬的性感的女人,穿著緊身的牛仔褲匆匆地跑到村長馬家明的車門前,說老板,有什麼指示?

村長說,縣上來了客人,你打扮打扮,然後馬上到馬家酒樓,哦,不要穿這身牛仔褲了,換上短裙,穿得愈少愈好。你能把縣上的人服侍好了,明天給你獎五百塊。

我聽那些來馬家村打工的人說,彩芬是城裏人,她的漂亮導致了她的不幸。具體的不幸也許是她的那個年僅十七歲的男朋友的吸毒導致了她去酒吧坐台,甚至是做雞賣淫。也許還有些不好的原因。總之,聽那些打工仔說,她的男友死後,她就被馬家明的磚廠聘請到我們村來了。馬村長的磚廠需要像彩芬那樣的女人關,當然,對彩芬這女人,也許馬村長另有別的用途。

彩芬上身穿著絲綢背心,光膀露背得使男人們往別處想。下身穿一條黑色的短裙,白皙細嫩的大腿直至小腿,與黑色的短裙形成強烈的反差。

彩芬來到馬家酒樓,已是街燈初放。她進了酒樓,徑直上了三樓。穿在她腳板上的高跟鞋在樓道上很有節奏地敲打著。彩芬對這裏的每一間包廂每一層樓甚至每一個房間都了如指掌。因為她是這裏的常客。

彩芬進了“迎燕”包廂,昏黃的燈光下朦朧地看見村長和酒樓的一名小姐在唱著卡拉OK。那女人見彩芬進來之後,笑著將自己手中的話筒遞給彩芬,說“常回家看看”,是陳紅的,你來陪村長唱吧。彩芬接過話筒,說聲謝謝。那女人自己出門去了。

村長看見彩芬如此妖豔,他心旌搖蕩了起來。如果說村長沒有動情的話,那他就不配做男人甚至不配做馬家村的村長。盡管彩芬那身芳香淹沒了屋裏的氣氛,可村長並沒有色心去享受。

村長馬家明曾經下定決心試圖睡彩芬一次,哪怕是抱一抱甚至是吻一吻,可村長馬家明不敢。全村的人都認為他馬家明睡了人家,但他馬家明心裏明白,人家彩芬是花瓶,是誘人的花瓶。他要利用這隻花瓶去誘惑那些有權有錢的老板們,有利他馬家的磚廠銷路和馬家村四百戶三千人的經濟開發。

我想,盡管村長與彩芬沒有花前月下的交歡,可他的這種手段和嫖客沒什麼兩樣,甚至他比嫖客還狠毒。

村長馬家明和彩芬唱完陳紅的那首十分流行的“常回家看看”之後,村長對彩芬說,等客人來了就上菜。

彩芬說,是哪路客人?

村長說是縣國土局的一個小腐敗分子(村長所指的腐敗分子,是那些手提公文包用政府給的權去吃喝嫖賭的小人)。他對彩芬說那個人色著呢,叫彩芬要有思想準備。

彩芬說,哪路的大哥我沒見過,我服侍他之前我要知道村長求他辦什麼事?到時,我在枕邊吹吹風,什麼都好辦了。

村長馬家明拍起大腿彈了起來,高興地說,我的小妖精,你和我想到一塊去了。我告訴你吧,這次縣土地局來人,是為夫子廟那塊土地而來的。

彩芬說為什麼?

村長說,我想買下夫子廟那塊土地。

為什麼?

村長說因為那塊土地上的土質好粘性大,打出來的磚非常好。如果得到夫子廟那塊土地的火磚,每塊價格至少可以上漲幾分錢,這樣,一年下來我的收入就可增加數萬元。我想,要搞到這樣一塊地首先要買通主管單位的人。

彩芬說你為什麼不去找劉家的人商量。村長說他開不了口,他想通過主管部門的人去和劉家人談。彩芬似乎覺得不妥,就有些猶豫起來。

村長說他想好了,他決定在柳城買兩畝土地,留著將來開發。現在銀行利率一天天在降息,趁著現在國家允許土地開發,他留錢在銀行不如買塊增值的土地。他還說今晚這個機會很好,國土局那個大哥姓馮,是個科長,權大著呢。叫彩芬一定幫他搞定這件事。他問彩芬行嗎?

正當村長和彩芬在醞釀著他們的陰謀時,那個被馬家明敬重的土地局的馮科長姍姍來遲了。那個被稱做馮科長的人說,對不起,讓二位久等了。

村長馬家明和彩芬禮節性地站了起來,先後跟馮科長打招呼。

彩芬不知道怎麼開口,隻是點頭對那個陌生的科長笑。科長坐在彩芬的身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彩芬胸脯前的那對大奶。彩芬似乎看見科長那一細微的眼神,便站了起來給他斟酒。

彩芬把胸前的奶子往馮科長的臉前湊過去,兩個奶子在乳罩的勒擠下露出一條深深的乳溝。彩芬在給馮科長斟酒的同時用手把自己的衣服往下扯了些,使那誘人的地方更加誘人。

酒桌上當然都是按照村長馬家明說的話去談。土地局的馮科長開始並不接受村長馬家明到柳城去買二畝土地。馮科長似乎覺得吃這餐飯之前和之後的談話內容不一樣。

馮科長說,這次到馬家村來是考查那塊夫子廟的土地而不是談城裏的土地。

馮科長怎麼也想不到村長馬家明設下美人宴逼他就範。三杯酒下肚,他怎麼也想不到村長馬家明提出他要買走夫子廟那塊地的同時買下柳城市郊的二畝土地,希望馮科長鼎力相助。

馮科長不答應,馮科長說夫子廟那塊土地是劉家的責任地,根據國家聯產承包責任製的政策,至少在今後的三十年內不作變動,除非是政府重新規劃另作它用。馮科長說完這句話,吃了一口酒,然後又對村長馬家明說,你要夫子廟的那塊土地恐怕是辦不到的事情。換了誰也幫不了你。

彩芬聽到馮科長說的話很認真,覺得夫子廟那塊土地也許真的泡湯了,就想,這回該輪到她出手了。她露出雞的本色與馮科長舉杯交頸。可彩芬每次舉杯和科長交杯時,總要叉開那雙誘人的腿,八字一開就麵對麵地騎到馮科長的大腿上,跟馮科長交杯。

彩芬這樣的舉動,我家鄉人有個順口溜說:“包廂裏麵騎摩(摸)托(脫),不會摸來也會脫”。馮科長當然也是高手,對這類事情早就輕車熟路。他對村長提出的條件並沒有立馬表態,他說他考慮考慮,明天再答複。

村長知道馮科長說的考慮之詞,是吊他馬家明的胃口。一般酒桌上能答複的事早就該答複了。這次馮科長說明天答複的話是行話。

村長知道他僅僅送去的美人是不夠條件的。幸好他手頭上還準備了一招。於是,村長對馮科長說,也好,我明天等待你的答複。說時從老板包裏取出一條三五牌的洋煙,遞給馮科長說,馮科長,這條煙你拿回去,幫我打通縣裏的關係。說完就調頭對彩芬說,好妹妹,今晚你要服侍好科長,明天,還是這個包廂吃午飯。

土地局的馮科長早猜著那條三五牌香煙裏肯定有名堂。他和彩芬回到房間,待彩芬洗澡之機把香煙拆開。果然,香煙裏放的是一萬塊百元大鈔。馮科長將那些錢用手輕輕地拍了兩下,自言自語地說,聰明,聰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