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雁門東張西望了一會,忽然一個小沙彌從裏邊跑出來,看見田雁門人物軒昂,衣冠華麗,便過來問“施主是哪裏來的?”田雁門隨口捏造了一個地方,告訴了他。小沙彌道:“施主請坐。”飛風也似的跑了進去。少時,一個和尚頭戴玄色縐紗僧帽,身穿玄色縐紗僧袍,慢慢的踱將出來。看見了田雁門,蒙頭蒙腦的打了一個問訊。問過名姓,那和尚便道:“久仰!”
田雁門也回問他上下,他說叫廣慧,是智利的大徒弟。田雁門問:“令師哪裏去了?”廣慧道“到製台衙門裏念延壽消災經去了。還有十月初一去的,要月底方能回來。”小沙彌泡出茶來,田雁門東轉西轉,轉了半天,正在口渴,端起茶碗要喝。
一摸滾燙,開開碗蓋讓它出出熱氣,然後再喝;誰想鬧了一嘴的茶葉,吐之不迭,而且茶味甚苦,如吃藥一般。田雁門隻得蹙了眉頭咽將下去。和尚當向田雁門開口道;“施主就在本地城裏,想是發財做買賣的了?”田雁門道:“正在。”廣慧又問:“做什麼買賣?”田雁門道:“是開書畫鋪的。”廣慧聽了,不覺變成一臉怒容,忙把頭別轉去,盯了小沙彌一個白眼。
田雁門心知其意,便坐在那裏一言不發。廣慧發話道:“你可以請了。回來番禺縣大老爺要借此地請客,你在此有些不便。”
田雁門道:“我本來要去了。”說罷,站起身來,叫那個跟來的管家道:“你到門口去,把我那匹禿驢配好了鞍子,我騎著要回去了。”一句話把廣慧罵得麵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帶著小沙彌,怏怏的走開了。
田雁門哈哈大笑出了方丈,由原路抄到大雄寶殿。見台階上的轎子和台階底下的馬,都不在那裏了,想是什麼綢緞店老板、藥鋪帳房、酒老板、洋貨店跑街都走了。等到出了山門之後,看見酒店老板也沒有坐轎,也沒有騎馬,換了便服,慢慢的在前麵走哩。一個學徒弟的,肩上摜著兩隻鞋子,腰裏挾著衣包,一頂金角大王的紅纓帽沒處放了,便合在頭上,緊一步慢一步的跟在酒店老板後麵。田雁門又逛了一陣,回轉家去。
剛剛他有個堂弟,叫做田龍門,從福建而來。田雁門接著,自是歡喜,當夜便命備酒與他接風。談論之間,龍門似乎有些不高興。田雁門便細細的盤問於他。龍門道:“不要提起,我為著一樁打官司的事。”田雁門道:“你好端端在家裏守著,和人打什麼官司呢?”龍門道:“哥哥你不知道,你兄弟在福建做了幾年生意,公買公賣,從不欺人,別人也不來欺我。如今為了一樁玩意兒,鬧出一場官司,豈不可笑。哥哥,你知道了,是一定要埋怨我的。”田雁門道:“什麼事,你自己說吧,我不來埋怨你就是了。”龍門道:“我在福建曆年是做的茶葉生意,倒也賺了許多錢。有個朋友,他是開古董店的,與我甚是投契,不是我到他家去,就是他到我家來。有天,他急急忙忙的跑來,問我借十塊洋錢。我問他什麼事,他說收了樣貨,缺了錢,我就借給他去了。第二天傍晚,我到他店裏去,他便喜形於色的告訴我,昨天收到了一件至寶。我問是什麼至寶,他說是綠毛烏龜。我叫他拿出來,原來弄了一缸水,把它養著,那毛浮在水上,就和青苔一般。我問他有什麼好處,他說可以避火。我一時看它可愛,就叫他讓給我吧。他說:‘可以。我昨天就是拿你那十塊錢買來的;你既要,你拿去就是了。’我說:‘咱們就此兩不蒂欠。’說罷,便叫了個人,把綠毛烏龜弄回店來了。誰知惹了一場大禍!”田雁門聽了,不覺一驚。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