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掉畫船夕陽奏簫鼓 開綺筵明月照琴樽(2 / 2)

這麵船上直到十點餘鍾之後,方擺正席,五人重新入座。

卻有幾種新奇的大碗,一種是西瓜燒鴨,一種是荸薺切成薄片煨雞,大約是兼著甜鹹兩味。田雁門道:“我們廣東菜竟有些像外國大餐了。外國大餐有些都是兼著甜鹹兩味的。譬如一盆烤豬肉,他旁邊擺上了攻瑰沙士或是蘋果沙士,就是這個道理。”王占梅道;“雁翁平日精於飲食,自然有此體驗。據兄弟看起來,外國大餐所以兼有甜鹹兩味,其中還有化學在裏頭。甜主升,鹹主降,一升一降適劑其平。還有一說:他們吃的果子,不取其甘而取其酸,酸能助養氣以化胃中之物。”眾人聽了,連連點首。正在議論風生之際,先前叫過的那些條子,又陸陸續續的來坐了一會,又陸陸續續的去了。當下五人飽餐一頓,剩下的就給管家們吃。

田雁門是不能熬夜的,吃過了這頓飯,便船在炕床上睡著了。王占梅、熊夢渭、方亞鬆被人拉到別的船上吃酒去了。就剩包光一人,坐著無聊,橫在煙榻上,燒起鴉片煙來。可巧是個外行,剛剛燒好了一筒煙,想要上在鬥上,不料用力太猛,鬥又滑,簽子在鬥六門一個偏勢,直戳到手上來,著了一下,“啊呀”一聲,急回頭看看他的手,一件香雲紗長衫袖子,在煙燈上轟轟烈烈的著起來,趕忙撲滅,弄的一團糟。伺候的笑將起來。這一笑方把田雁門笑醒,便問何事。包光自己訴說一遍,田雁門也笑起來,隨即伸了個懶腰,慢慢坐起。

伺候的絞上一塊手巾,田雁門揩過眼睛,伸手向身上表褳褡裏摸出打璜表來,隻用指頭一撳,當當的響了兩下,又當當當的響了三下。田雁門知是兩點三刻了,四邊一看,除掉包光之外,王占梅、熊夢渭、方亞鬆那些人一個個不知去向。因問包光道:“他們呢?”包光道:“他在別人家船上作樂呢。”

田雁門聽了無言。一會王占梅、熊夢渭、方亞鬆等吃的醉醺醺的回到這邊船上,又灌了許多茶,方才坐的坐,立的立,睡的睡。鬧到四更多天氣,伺候的擺上稀飯,也是八個碟子,什麼排骨、叉燒肉、香腸、鹹魚之類。先前叫過的條子不召而自來,這回卻長久了。直等眾人吃罷稀飯,每人在身上掏出兩塊洋錢現給她們,她們接了,稱謝而去。

少時,東方大亮,這船仍撐回原處,大家上岸。那時賣茉莉、素馨花的,個個都提著小筐子嚷成一片。有些人家在樓窗上丟下幾個錢來,他便抓了一把,用一張樹葉包了。樓窗上的人也放下一個小筐子,他便把花放在小筐子裏,樓窗上的人掣著繩抽上去。田雁門看著,不禁稱羨。當下王占梅、熊夢渭、方亞鬆分頭去了。田雁門的管家招呼轎子這邊來。田雁門又向包光作別,這才匆匆而去。

且說廣東穀埠的紫洞艇,就和吳門畫舫差不多。那穀埠又叫作珠江,是天下聞名的。紫洞艇大的用鏈條鎖著,在江裏如雁翅一字排開。紫洞艇旁邊,有一種小船叫作皮條艇,是專門預備客人帶著姑娘到其中過夜去的。這皮條艇雖緊緊靠著紫洞艇,一個太矮,一個太高,相距總有五六尺光景。要是慣家,一跳便跳下去;不然,一翻身跌下水去,那可無影無蹤的了。

名曰安樂窩,其實險境。這都是廣東風俗,看官們不可不知道的。正是:珠江風月也無邊,不讓吳娘隻棹船;茉莉為城蘭作障,酒香花氣自年年。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