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貪淫何損義,義能婉轉豈傷情。
漫言世事難周到,情義相安名教成。
到了次日,二人起來,雙星梳洗,彩雲整妝,說說笑笑,宛然與夫妻無疑。因三朝不出房,雙星與彩雲相對無事,因細問小姐別來行徑。彩雲說到小姐別後題詩相憶,雙星看了,又感歎一回。彩雲說到赫公子求親,被袁空騙了,及打獵敗露之事,雙星聽見,又笑了一回。及彩雲說到姚太監挾聖旨威逼之事,雙星又惱怒了一回。彩雲再說到小姐知事不免,情願拚一死,又不欲父母聞知,日間不敢高聲,隻到深夜方哀哀痛哭之事,雙星聽了,早已柔腸寸斷。彩雲再說出小姐苦苦求父母收賤妾為義女,再三結賤妾為姊妹,欲以續狀元之盟,又恐狀元不允,挑燈滴淚寫書之事,雙星聽不完,早已嗚嗚咽咽,又下哀猿之淚矣。哭罷,因又對彩雲說道:"賢卿之意,我豈不知?芳卿之美,我豈不愛?無奈一片癡情,已定於蕊珠小姐,欲遣去而別自尋歡,實所不能,亦所不忍!望賢卿鑒察此衷,百凡寬恕。"彩雲道:"望沾雨露,實草木之私情。要做梅花,隻得耐雪霜之寒冷。小姐止念一盟,並無交接,尚赴義如飴,何況賤妾,明承花燭,已接寵光,縱枕席無緣,而朝朝暮暮之恩愛有加,勝於小姐多矣,安敢更懷不足!狀元但請敦倫,勿以賤妾介意。"雙星聽了大喜道:"得賢卿如此體諒,銜感不盡。"因歡歡喜喜過了三朝,同出來拜見父母。
江閣老與夫人,隻認做他二人成了鸞交鳳友,滿心歡喜。雙星因說道:"小婿蒙嶽父嶽母生死成全,感激無已。不獨半子承歡,而膝下之禮,誓當畢盡!但恨王命在身,離京日久,不敢再留,隻得拜別尊顏,進京複命。稍有次第,即當請告歸養,以報大恩,萬望俯從。"江閣老道:"別事可以強屈,朝廷之事,焉敢苦羈,一聽榮行。但二小女與狀元新婚燕爾,豈有遽別?事在倥傯,又不敢久留,莫若攜之以奉衾,庶幾兩便。"雙星道:"小婿勉從花燭者,止不過欲借二小姐之半子,以盡大小姐之教,而破二大人之寂寞,非小婿之貪歡也。若攜之而去,殊失本旨。況小婿複命之後,亦欲請旨省親,奔波道路,更覺不宜。隻合留之妝閣,俟小婿請告歸來,再偕奉二大人為妙。"江閣老道:"狀元處之甚當。"遂設酒送行。又款留了一日,雙星竟開船複命去了。正是:
來是念私情,去因複王命。
去來甜苦心,誰說又誰聽。
雙星進京複命,且按下不提。卻說江夫人閑中,偶問及彩雲,雙星結親情義何如,彩雲方將雙星苦守小姐之義,萬萬不肯交歡之事,細細說了一遍。夫人聽了,雖感激其不忘小姐,卻恐怕彩雲之婚,又做了空帳,隻得又細細與江閣老商量。江閣老聽了,因驚怪道:"此事甚是不妥,彩雲既不曾與他粘體,他這一去,又不知何時重來。兩頭俱虛,實實沒些把臂。他若推辭,反掌之事。"夫人道:"若是如此,卻將奈何?"江閣老道:"我如今有個主意了。"夫人道:"你有甚麼主意?"江閣老道:"我想鳩鵲爭巢,利於先入。雙婿既與彩雲明偕花燭,名分已正,其餘閨閣之私,不必管他。我總閑在此,何不拚些工夫,竟將彩雲送至蜀中,交付雙親母做媳婦。既做了媳婦,雙婿歸來,縱不歡喜,卻也不能又生別議。況又婿守義,諒不別娶。歸來與二女朝朝暮暮,雨待雲停,或者一時高興,也不可知。若到此時,大女所托之事,豈不借此完了!"夫人聽了,方大喜道:"如此甚妙。但隻愁你年老,恐辛苦去不得。"江閣老道:"水有舟,旱有車馬,或亦不妨。"夫人道:"既如此,事不宜遲,須作速行之。"江閣老因吩咐家人,打點入蜀,隻因這一入蜀,有分教:才突爾驚生,又不禁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