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花苦雨時時有,蔽日浮雲日日多。
漫道是非終久辨,當前已著一番魔。
雙星睡了一夜,次早起來梳洗了,就照舊日規矩,到房中來定省。才走進房門,早隱隱看見一個女子,往房後避去。心下知是彩雲,也就不問。因上前與嶽父、嶽母相見了。江章與夫人就留他坐下,細問別來之事。雙星遂將自中了解元,就要來踐前盟,因母親立逼春闈,隻得勉強進京。幸得僥幸成名,即欲懇恩歸娶。又不料屠駙馬強婚生釁,囑托當事,故有海外之行諸事,細細說了一遍。江閣老與夫人聽了,不勝歎息,因說道:"狀元既如此有情有義,則小女之死,不為枉矣。但小女臨行,萬事俱不在心,隻苦苦放我兩老親並狀元不下,晝夜思量,方想出一個藕斷絲牽之妙法,要求狀元曲從。不知狀元此時此際,還念前情,而肯委曲否?"雙星聽了,知是江章促他彩雲之事。因忙忙立起身來,朝天跪下發誓道:"若論小姐為我雙星而死之恩情,便叫我粉骨碎身,亦所不辭,何況其餘!但說移花接木,關著婚姻之事,便死亦不敢從命!我雙星須眉男子,日讀聖賢書,且莫說倫常,原不敢背,隻就少年好色而言,我雙星一片癡情,已定於蕊珠賢妹矣。舍此,縱起西子、王嬙於地下,我雙星也不入眼,萬望二大人相諒。"說罷,早淚流滿麵,江章連忙攙他起來,道:"狀元之心,已可告天地矣;狀元之情,已可泣鬼神矣,何況人情,誰不起敬!但人之一身,宗祀所關,婚姻二字,也是少不得的。狀元還須三思,不可執一。"雙星道:"婚姻怎敢說可少?若說可少,則小婿便不該苦求蕊珠賢妹了。但思婚盟一定不可移,今既與蕊珠賢妹訂盟,則蕊珠賢妹,生固吾妻,死亦吾妻,我雙星不為無配矣。況蕊珠小姐,不貪皇宮富貴,而情願守我雙星一盟而死於非命,則其視我雙星為何如人!我雙星乃貪一瞬之歡,做了個忘恩負義之人,豈不令蕊珠賢妹銜恨含羞於地下!莫說宗嗣尚有舍弟可承,便覆宗絕嗣,亦不敢為禽獸之事。二大人若念小婿狐單,欲商量婚姻之妙法,除了令愛重生,再無別法。"江閣老道:"狀元不要錯疑了,這商量婚姻的妙法,不是我老夫妻的主意,實是小女臨行的一段苦心。"雙星道:"且請問小姐的苦心妙法,卻是怎樣?"江閣老道:"他自拚此去身死,卻念我老夫妻無人侍奉,再三叫我將彩雲立為義女,以代他晨昏之定省。我老夫妻拂不得他的孝心,隻得立彩雲為次女。卻喜次女果不負小女之托,寒添衣,饑勸飯,實比小女還殷勤,此一事也。小女又知賢婿乃一情種,聞他之死,斷然不忍再娶,故又再三求我,將次女以續狀元之前盟。知狀元既不忘他,定不辜他之意。倘鸞膠有效,使我有半子之依,狀元無覆絕之慮,豈不玉碎而瓦全?此皆小女千思百慮之所出,狀元萬萬不可認做荒唐,拒而不納也。"雙星聽了,沉吟細想道:"此事若非蕊珠賢妹之深情,決不能注念及此。若非蕊珠賢妹之俏心,決不能思算至此。況又感承嶽父懇懇款款,自非虛謬。但可惜蕊珠賢妹,已茫茫天上了,無遺蹤可據。我雙星怎敢信虛為實,以作負心,還望嶽父垂諒。"江閣老道:"原來賢婿疑此事無據麼?若是無據,我也不便向賢婿諄諄苦言了。現有明據在此,可取而驗。"雙星道:"不知明據,卻是何物?"江閣老道:"也非他物,就是小女臨行親筆寫的一張字兒。"雙星道:"既有小姐的手劄,何不早賜一觀,以消疑慮。"江閣老因吩咐叫若霞去問二小姐,取了大小姐留下的手書來。隻因這一取,有分教:鴛夢有情,鸞膠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