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欲是反駁,忽是盯著屋頂,花容失色,我亦隨著一同瞧著,屋瓦間一雙眸子窺探我們,驀然撤了去,空餘一寸月光透進來,安好一閃身,亦追了去。我不知來者何人,安好總歸是鬼,不必擔憂。仍是心有餘悸,便端了杯茶緩緩,前幾日翻曬的雲頂尖,略微帶些甘甜。
正此時,安好匆匆歸來,麵色愈發凝重,道:“姐姐,你猜方才那人是誰。”我忽是憶著前日在李鏡珂房中所見,能讓安好如此慌張,應是料個七八分,又思索著她應是封在鏡中,哪能這般來去自如,便問道:“誰?”她一字一頓道:“李鏡珂。”我又問道:“當真李鏡珂?還是生得與她一模一樣的鏡中鬼?”
安好思忖許久,道:“是人的身子無疑,興許是那鬼附了身,可附了身哪還能飛簷走壁,倒是蹊蹺,莫非是妖?我方才與她交手,也未敵她,若非我逃了,恐被她傷害。”我提壺再倒盞茶,驟是一陣疾風,門大敞,心下一驚,茶也灑了許多。
正如所料,李鏡珂正端正立在我身側,霧青色衣裳如常,卻未如常端莊,眉眼間偏是妖豔。她瞧著我與安好神色慌張,徐徐道:“何必慌張,我並無惡意,瞧見與我一般的鬼,歡喜罷了。來了便是客,也不沏杯茶?清歌姑娘。”
茶壺裏的茶倒還溫熱,她也未客氣,一盞茶飲盡,道:“這茶可是好茶,我倒聞著好酒的味兒了,這嬌弱身子不好沾酒,過幾日易了主,我便來喝。”我正擦拭茶漬,驟然一頓,李鏡珂時日無多,這身子也將被這鬼占了去。許久,我問道:“你與李夫人,有何關係?”
她嗤笑道:“她心甘情願與我交易罷了。這臉,是我給的。自然,我便日日食著她的精氣,這身子,也將落給我,往後我不必封在鏡中,數千年了,可算有個自由身。”我訝異道: “數千年?”給她添了茶,她飲了,又道:“我本西周的妃,那君王殘暴無情,不過說錯了話,便將我關於房中活活燒死,腹中還尚有孩兒。”說罷,手中杯驟然碎,掌心血滴落,我怯怯問道:“可需包紮?”她瞧掌心,才道:“也好,包紮吧。”
安好遞了白紗來,將她手心纏繞,她又道:“索性,我靠那銅鏡勉強於世,數千年,不過埋於地下,不見天日。如今可算有個人身了,怎能不歡喜。倒是這凡人之軀,哪能永生。”她目光未離我頸間的竹玉,驀然伸手觸碰,竹玉忽是熾熱將她灼傷,她爾後笑道:“這可是哪尋來的寶物?倒是精妙,小心藏著,若我哪日尋了法子便要將它奪來。你這小鬼怕是無處藏身,更別提與那公子相濡以沫了。”
安好惱道:“與你何幹,把你那銅鏡一毀,你亦是無處遁形。”李鏡珂樂不可支,道:“你大可砸了銅鏡,不出三日,這身子便是我的了,那鏡子毀了便毀了。你們可得好好給她送行,她對清歌姑娘,喜歡的很。”
我斷然是憐憫李鏡珂的,卻又無力救她,也不好貿然將銅鏡毀了,她也勢必會受到反噬。李鏡珂起身笑道:“今日不過打個照麵,改日我以李夫人的身份再來,可得好酒好菜招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