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臉色比紙還蒼白上幾分,她虛弱地倚在床柱上,滿襟的黑血似是要淹沒了她弱小的身子,可是,那雙星眸般的眼睛裏仍舊泛著點點微弱的光,她艱難開口,唇角卻是上揚的,似是欣喜著蘇月生這般看重愛護自己。
“小姐,我沒救了,不要···徒添麻煩···,有人···要對你···下···蠱···”
似是沙漏堵塞,日光渙散,所有靜謐的一切,自然的一切在那一刹開始遠離,最後一個字輕飄飄若虛無,卻在蘇月生耳邊深深割除一條溝壑,鑲嵌其中,刀劍劈不斷,烈火燒不毀。
那個傾盡一切為報親姐之仇的少女,甘願受自己驅從埋伏在白玉身側,整日做著和複仇無關的事情,可連半分怨言也沒有,連半分的怠慢也沒有,而這一刻,她卻要因為自己,葬送一條本可以長遠的鮮活生命,先皮肉之傷,後蠱毒之痛,這個少女,當真是信任自己呢!
蘇月生長嘯一聲!再抑製不住內心的撕痛,而床榻上,那少女含著淡淡笑意溫婉的眸子溫潤了整個秋日,似乎在說著,我相信你,能夠毀了蘇府,殺了嚴嬌蘭,為我姐姐···報仇!
同樣是仇恨,同樣是生命,一個束縛著自己和她,一個受控於不仁的蒼天,一個和自己如此相似的少女,卻不能和自己一起手刃仇人!
可悲,可歎,卻還不是天道弄人,這世道弄人!為什麼加害不斷,為什麼她身邊的人要被一個個奪走!蘇月生仰天,眼角凝住未落的晶瑩刹那不動,永遠靜止在眼眶,直到,它終於隨風而逝,不見蹤影。
軟劍霍然抽出,帶起一溜串纖長濃烈的血珠,有的,灑在了蘇月生潔白的額角,宛如一滴鮮紅的痣。
“啊!”拔劍的痛楚頓時襲遍白玉的四肢百骸,卻不及蘇月生陰冷如寒冬的劍鋒恐怖,“你你···你,老爺,救命啊!”
蘇月生臉上卻無方才作假的笑意,她溢滿殷紅鮮血的黛青色梨花繡鞋踏上一地的未凝幹的血液,手中銀亮滴著幾滴鮮血的軟劍,宛若地獄修羅般踏一片猩紅而來,收割那該死未死的人命。
白玉匆忙卻徒勞地後退,哢嚓一聲骨裂之聲,蘇月生踩斷了她的腳踝,腳尖慢慢碾過,隔著一層皮肉依然能感受到腳下白骨化為齏粉的慘烈。
“啊啊——!!”
劇烈的骨裂之痛席卷而來,白玉痛得渾身顫抖,眼珠子如爆裂般瞪出,本可以昏過去卻被蘇月生一腳踹醒,而這次,踏的,卻是她大好的頭顱。
“住手,孽障!”
亓鍾雲暴喝一聲,吼聲裏竟然夾著渾厚的內力,震得蘇月生腳底一顫,可她仍舊不挪動半分,俯下身,冷冷道,“白玉,我說過,若是柳絮今日有半分事,你,就得付出代價!”
“孽障!”一劍襲來,亓鍾雲終是忍無可忍,劈劍而來,他雖是文臣,但少年時卻是個練家子,這一劍帶著三分的內力直襲蘇月生的前心,若是蘇月生不躲,便是死。
劍聲嗡嗡,如沸如唳,激起秋日長空之中不可阻擋的長風,轉瞬之間,來到蘇月生麵前,此刻隻要她聰明地收腳退後,便什麼事也不會有了,然而一滴心頭鮮豔如天邊醉霞般的鮮血如珠串灑出,落在亓鍾雲的眉心。
劍,已入肉,不偏不倚,正在那前心位置,他緩緩抬首,驚訝的目光裏含著蘇月生冷冷幽幽的笑意,一如這秋日蕭瑟的冷風。
“為什麼不讓···”聲音竟是帶著心疼和顫抖,亓鍾雲不敢置信地抽手,頹然靠在桌子旁,似是極其懊悔自己的行為,然而一切都已在眾目睽睽之下由他親手送入蘇月生的前心,門外,數十家丁,靜寂無聲,瞠目結舌。
“墨兒!為父···為父不願這樣!”亓鍾雲哀嚎一聲,蘇月生在他麵前依然維持著腳踩白玉的姿勢,隻是臉色,蒼白了幾分,和那鮮豔的紅對比起來,更是刺眼。
“父親,我為何要躲呢?”她嗬嗬一笑,問道,“如今,我可以殺了這個女人麼?”
蘇月生強忍著前心襲來的痛楚,垂眸望向自己腳下的白玉,這女人,該下去陪陪柳絮了。
內力在體內奔騰運走,旋轉著沉入腳底,沉在了白玉脆弱毫無血色的頭顱之上,輕輕地,不帶一絲悲憫地碾下···
而忽然地,嗖一聲烏黑之光飛來,攜著一人清冷淡然的嗓音,震開了蘇月生的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