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情深不壽(一)(2 / 2)

驚呼聲同時傳到了監斬台上,李尚書霍然站起,老眼一眯前方,忽然嚇得官帽一歪,跪在了地上!

那第四軍棍沒有預期落在身上,蘇月生撐開一條眼縫,嘴角凝著微妙的弧度。

你終於還是來了......

“帝...帝師大人!”李尚書叩在地上,不知為何直冒虛汗,心中卻有預感自己好像幹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元橋收回手中弓箭,眉目冷淡,飛身踏過震驚的人群落在李尚書麵前,斷頭台上戰天劍尖一挑,甩開那些傻愣著的將士,輕輕抱起蘇月生。

一頂金頂玄布軟轎緩緩而來,人群自動分成兩側,靜謐無聲。

轎簾緩緩掀開,然而還隔著一層黑紗,依稀可見裏麵慵懶靠著個人,那絕世風姿,雍容氣場,不用說也知道是誰。

蘇月生渾身是血,在戰天懷裏半開眼睛望向那頂軟轎——這人,到現在還不願出來,非要黑紗遮了一層又一層,裝什麼神秘啊!

轎子裏響起清潤微沉的聲音,卻比平時輕了好多,“李大人,誰允許你私自用刑的?”

明明是微弱平靜的詢問聲,但沉浮官場已久的李尚書卻聽出了不同,他意識到這平靜隨意之下,有湧動的冷意,他緊張到嘴唇發幹,今日真是諸事不順,死了蘇德軒又惹了不知是誰的小姑娘,他隻能把頭伏得更低,“下官一時糊塗,一時糊塗......”

“還不快救人!”李尚書衝侍衛使了個眼色,衝黑紗後陪笑道,“帝師大人,都是下官的錯,今日刑場死了死囚,下官也是一時氣急,平日裏萬不敢如此啊!”

紗簾後沉默了良久,隻說了一句,“死囚本就要死,何必牽涉無辜,日後再犯,本尊絕不留情!”

這話也不知是說給誰聽,李尚書聽了以為韓依在責怪自己糊塗,蘇德軒本就要死,何苦牽涉小姑娘。

在戰天懷中奄奄一息的蘇月生聽後卻笑了笑,韓依是在告訴自己,蘇德軒遲早要死,何必親自動手,今日他會來救自己,明日可不一定,這薄情冷淡的話語,韓依說的毫無波動。

“下官這就告退!”李尚書扶正了官帽,腳底抹油般跑了下去,深怕韓依反悔。

玉池坊也因為韓依和亢鋒軍的到來顯得肅靜冷清,看熱鬧的人群也被齊整嚴肅的軍隊嚇回了家,一時間刑台前寥寥隻有銀鐵甲胄的軍士。

蘇月生想推開戰天,可惜自不量力,反而被鐵甲給劃傷了手,戰天無奈輕聲道,“亓小姐,你還是聽話些吧!”

說著抬手就想扯開她的麵紗,“夠了,”紗簾後忽然一聲冷喝,阻止了戰天,戰天莫名其妙被罵,他隻是想讓亓小姐透透氣啊?

“我們走。”韓依一下令,轎子也調轉了方向。

什麼意思?戰天愣在那,主尊的意思是將亓墨丟在這裏?那他們匆匆忙忙召集軍隊跑過來救人是來幹嘛的?走個過場?

“韓依,“蘇月生不知何時下了地,倚在戰天身上更顯她弱小,她叫住那頂轎子,“你整日裏躲著我不見是什麼意思,你別騙我了,如果今日我沒有自討苦吃領這幾軍棍,你是不是這輩子也不會出來見我?也不會向我解釋清楚從墓葬出來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今日,你要是不說清楚,我想我的傷也沒有治的必要了!”

微弱的嗓音穿透紗簾,空氣似凝結般,混著濃濃的血腥氣,亢鋒將士們手持長劍麵麵相覷,這些殺場兵戎相見,刀光劍影中挺下來的軍人們此刻有些不知所措,小姑娘都這麼直白了,帝師什麼表現?

臉上幾道刀疤的軍士雖麵無表情,心裏卻捕捉到巧妙的關鍵詞——整日躲著不見姑娘?天呐,主尊和這姑娘都發展到什麼地步了,哎,大人物就是磨嘰!

“好,你又不回答是嗎!”蘇月生在麵紗後眨眨眼睛,忍住酸淚咬牙道,“你不回答,我自己走過去看!”

她一把推開戰天,拖著染紅的襦裙走一步摔一跤。

從刑台到轎前不過幾丈的距離,蘇月生走的有一生那麼漫長,戰天想上前攙扶,她不要,隻拔出他鞘中長劍,支撐著下了刑台。

底下雖然無人響動,但將士的眼角卻有些發紅,他們靜靜看著這瘦弱到一陣風便能吹倒的少女,心中大慟,原本以為她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女子,沒想到有著如此頑強的意誌,羅裙曳地,拖拽出一路鮮紅的血痕,蘇月生踏著自己的血,目光鎖住轎中那人,不依不撓。

韓依,你曾說過,凡事不去嚐試怎知結果,今日,我便把這句話還給你!

長劍鏘然落地,瑟瑟哀鳴,蘇月生一襲血衣,倒在轎前,目光卻向著轎中人。

而那黑色紗簾終於掀開,露出一截消瘦白到透明的手指。